溫旭拿起筆在剛才的硯台上調試了兩下,畫筆落在了沈月妝的眼角,朱紅色的一筆像是綻在眼角的紅梅。
“哪裏的話,我愚鈍得很。”沈月妝淡淡道。
她此刻倒是安分了下來,閉上眼任他動作。
溫旭看著眼角被自己勾上的那尾紅,突然想起她昨夜紅得驚饒眼眶,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放柔了幾分,垂下眼瞼輕輕問道:“你不怕我?”
沈月妝旋即睜開眼,煙雨杏花般的眸中倒影著燈火憧憧。
她嘴角噙著笑,道:“怕你做什麼?更何況——”
溫旭的手腕再一次被攥住,沈月妝這次是下了力氣,手中的朱筆從眼角一路劃到鬢中,長長的一道猩紅觸目驚心。溫旭看得一怔,手裏的筆掉落下來,風從沒關嚴的窗縫裏吹進零星細雪。
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直覺要從她口中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沈月妝杏眸微微眯起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試圖從他那張四平八穩的臉上找到一絲慌張。她上下嘴皮一碰,旋即道:“你生的這般好看,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溫旭忽然覺得被攥住的那截皮膚太燙,燙得他心口發疼——如果他有的話。
溫旭抬手劈向她的後頸,攬住失去意識向後倒的人,握在他另一隻手腕上的手也因為失了力氣鬆開。溫旭把已經昏過去的人心放到床上然後越窗而出。外麵的地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層積雪,溫旭走過,未留痕跡。
那場雪斷斷續續地落了兩日,雪停後,後院的梅林原本開得正好的梅花突然枯了大半。
那晚過後溫旭再也沒有出現過。
沈月妝的右眼皮這兩日一直跳個不停,拿冰袋來敷著也不見好。一時間有些煩躁。
來傳飯的侍女帶來外麵的消息,關外戰事吃緊,朝內能主事的大將寥寥,賀老將軍年已花甲卻也披甲上陣。沈月妝聽後在窗前站了很久,白瓷瓶裏那枝紅梅依舊開得灼灼,她心摘下一朵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囊裏。
當晚,沈月妝連夜往都城太傅府裏遞了帖子。
老師當年給她留了後路,萬不得已之時可以到城南柳樹下找到一個瞎眼的相麵師。相麵師會把她的手信交給蕭太傅,蕭太傅和她老師是故交,一定會保她一命。
沈府的眼線能圈住她,卻伸不到太傅府那裏。帖子遞出去了,卻不是為了保命。騶虞軍已經昭雪,她這顆腦袋一時半會也搬不了家。但坐以待斃,她才不願。
她這張帖子實則是托蕭太傅遞到宮裏的,她請命隨軍出征,以宋家兒媳的身份。
她爹當年為了守諾忤逆子不肯退親,若不是身邊上下高手如雲,沈老爺早就死在了歸鄉的路上。他們家那些護院是為了防她出逃,也是為了防止宮裏的暗殺。
她之所以自信能親下聖旨,是因為皇帝對沈家早有怨懟。在外界眼裏她不過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想必皇帝也不介意多她一個送死的。
她這一決定沒跟任何人商量,聖旨傳下來的時候白瓷瓶裏的那枝紅梅已經敗了。她最終還是沒能見溫旭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