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沒有想過,區區一個樓蘭,為何貴為藩王之尊會親自來訪?然就算我能想到也無濟於事。當夜,父王死了。
我守靈七日。失魂落魄中都顧不得身後之事。等我終於能清醒的思考一些問題時,王位之爭塵埃落地。
勝者是父王胞弟,我的皇叔。
一開始我沒有想太多。皇叔雄才大略,是位明君。而變故卻出在父王身邊的人拚死偷出的遺詔。旁人便罷了,被他手教三年的我怎麼可能認不出,字裏行間分明有他執筆的影子。
在我著手的同時有人密報禦駕,奉上表公主裏通外國的證據。然後此案在我毫不知情的迅速了結,最後皇城的軍隊來抓人時,帶來的是火刑的死詔。
皇叔問劉德什麼時候執行,劉德輕飄飄掐了個日期:“半個月後罷。”
那是一個雨。仿佛訴著我不得昭雪的沉冤。
因下雨,火不怎麼能燒起來。皇叔又不好意思駁劉德的麵子,隻得一桶桶的向木柴澆火油,想要燒的旺些。樓蘭百姓盡數前來,昔年我做公主時很有些欺民,是以這一場赴死,無人為我悲哀。
我仍穿著公主的衣服。明麗的淺金,下繡錦尾孔雀雙棲雙飛,若一十八年孑然的歲月。
我走上早已搭好的火刑台,跪下,麵向皇陵的方向。
雨滴寒意透骨,送行著這場殉葬。
我看到觀台上的劉德。我想這件事情他參與了多少?父王的死,我的死,他計劃到了哪一步?
我忍不住去想這些,縱然我知道毫無意義。
直到我再也看不見什麼,我終於能將那張淡漠的臉從腦海剜出,狠狠地踩在腳下。視野中盡是火和雨交織的蕭蕭煙塵。我沒有閉眼,我要親眼看到火舌舔上我每一寸肌膚,親眼看到我會怎樣死去。
我以為這就是結束。
所幸道在最後一刻終於睜眼,意識到我命不該絕。
蒼茫地忽有滾滾煙塵自地平線揚起。領者蒼盔鐵馬,一身豔烈紅袍鮮明若熾日,以萬乘之勢洶湧而來。他的速度這樣快,我才惶然回頭,下一秒身子已被騰空抱起,身後之饒鐵甲上盡是煙鏽的氣味,我認出他護腕上的紋案,草原之狼。攣鞮。
攣鞮帶我越出火場。我著急地想要轉頭看他,他卻按著我的頭不動,良久,才略帶顫抖地俯在我肩窩,輕輕喘氣。
在場之人都被這個變故驚呆。皇叔拍案怒喝:“烏維單於!你這是何意!”
攣鞮沒動,許久才站起來一些,把我推給隨後而來的丘林。隻要他抬起頭,氣勢瞬間就鋒利如狼牙鷹爪。他跨上馬,抽出腰間佩刀,高高舉起。
“樓蘭先帝將鄯善初萼許本王為妻,象征樓蘭與匈奴兩國交好。如今你們膽敢火燒本王的閼氏,可是想撕毀這一紙合約?”
他咆哮道:“本王的閼氏並非孤身一人!她的身後有本王,有匈奴百萬精銳大軍!樓蘭先掂清自己的分量,是哪裏借的膽子,敢與匈奴舉國為敵!”
皇叔冷笑一聲:“先帝約為婚姻不過一句戲言,單於怎能當真?”終究不敢激怒他,轉向我:“鄯善初萼,叛國之罪已足你身赴輪回,若以樓蘭之血鋪平你的道路,你可當得起此重罪?”
我的血親那樣厲問我,可當得起莫須有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