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個拖油瓶是怎麼也甩不掉的。
不過這一路好在有他的講解與帶領,墨詩才能夠享受各個城中隱藏的美麗。
他帶自己吃路邊的小攤,沒想到看似簡陋的棚中做出來的餛飩麵味道竟然極其獨特,一入口,野菜的清香便在口舌之間慢慢滲透開來;他帶自己去聽書,人滿為患中,他小心翼翼牽著自己的衣袖,三步一回頭,生怕自己弄丟,聽著自己熟悉的父皇的故事被說書人七分真三分假的說出來,墨詩隻覺新奇;他帶自己去偏僻小巷裏喝茶,專挑窗邊的位置,推開窗的時候,看到院子裏灼灼綻放的純白梨花,心情幾乎雀躍;他帶自己去河邊看河麵上搖搖晃晃卻固執前行的蓮花燈,然後不著痕跡地跑去買一盞最大的,遞給自己,點上火,閉上眼,許個天下太平的宏遠,看著載著沉重夢想的蓮花燈漸行漸遠,卻被一陣不合時宜的風吹滅了其中的火,神情剛黯淡下來,卻看到身邊的他扣起食指與拇指,輕輕一彈,將一個燃著的蠟燭頭準確無誤地彈進蓮花中,卻沒有引燃其中的蠟燭,整個荷花燈倒是轟轟烈烈燃燒起來,照亮了整個河麵,兩個人在無數人的圍觀中落荒而逃……
隻是每隔幾日,他總會尋個理由離開一段時間,回來之後依然嘻嘻哈哈,不解釋什麼,也不誇耀什麼。但是墨詩知道,身後暗處依然有如影隨形的殺手覬覦自己和他的性命。他不想讓自己見到殺戮鮮血,每次都是自己默默解決。可是每一次他的離開,都會讓墨詩覺得心神不寧,坐立不安,雖隻有短短幾盞茶的時間,卻在自己的等待中被無限拉長放大,堪堪像是經曆了春夏。隻有看到他平安歸來,提到心口的一顆心才會被重新妥帖地安置到胸腔。他不想讓自己擔憂,所以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看到自己或熟睡或愜意喝茶的模樣。還是會有爭吵,還是會被堵到無話可說隻能紅著臉跳腳,可是墨詩知道,有些東西正在不知不覺地變化。
娘親曾經有感而發:“你不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直到你開始思念。”
每次隻要他離開,那麼自己的腦海裏便滿滿當當都是他,壞笑的,溫柔的,故作委屈的,邪惡欠揍的……於是墨詩知道,自己……怕是再次淪陷在愛情之中了。
可是他從來不曾對自己表露過絲毫這種感情,他會大大咧咧摟過自己的肩膀,笑得露出牙齒,對周圍的人介紹:“這可是我的親妹妹!怎麼,不像?誰說的不像,快出來受小爺一拳!”也曾經偷偷旁敲側擊過,他的回答卻是:“人行江湖,靠的不就是個朋友嘛!淡楚可是我的鐵哥們,他的妹妹自然是我的妹妹!”那般小心翼翼的嗬護,確實像是哥哥對妹妹無微不至的關懷。
可是墨詩笑得尷尬。
不敢吐露心聲,隻能把自己的情緒收藏起來,埋葬在心裏,充當好一個妹妹的角色。
反正娘親也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
那麼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總歸還沒到非說不可的地步。
如此表麵無比平靜而快樂的日子過了將近一旬,就當墨詩以為生活會以這樣的軌跡一直向前方延伸而去的時候,狡猾的命運卻還是顯露出它非同尋常的智慧。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春日和煦的陽光正鋪了滿地,城中每一處皆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嫩綠,重重疊疊的花串墜在枝頭,整個世界似乎開始從慵懶的嚴冬中蘇醒過來,鳥鳴悅耳,蜂兒勞碌。墨詩和風滿樓正坐在茶樓中吃著點心,風滿樓正指著臉蛋抱怨自己花粉過敏,墨詩正打算做嗤之以鼻狀,窗口燦爛的陽光忽然被一大片陰影所遮蔽。風滿樓的神色一下子沉下來,瞳孔收斂,身子前傾,調整好最適宜爆發的姿勢。
墨詩奇怪地看了看擋在床邊的人:五大三粗,一臉的絡腮胡子,手臂如碗口粗細,上頭還紋著奇怪的花樣,右手持刀,寒冰似的刀光已經從刀鞘中透露出來。把眼光再往上挪挪,便看到一雙血紅的眼,一張殺氣騰騰的臉!墨詩的心一沉,身子便被風滿樓拉過去護在身後。
“風滿樓?”來人聲音粗啞如公鴨,揚著調子問了這樣三個字。
“正是區區不才本少爺我,不知大叔您有何貴幹?”風滿樓的臉上習慣性地帶上一抹笑,那笑意卻沒有滲入眼睛。
回答風滿樓的是一記大力的劈砍,刀光才晃過墨詩的眼,原本落座的桌子已經被幹脆利落地劈成兩半!風滿樓早已帶著墨詩輕飄飄往後挪了三尺,臉色驟然變寒,一改之前的痞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