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詩哼一聲,下巴抬老高,眼睛斜覷著風滿樓手中那張破爛得可憐的紙,怎麼看怎麼一副打算賴賬的模樣。
“詩兒,我叫你昨晚好好反思,結果這就是你的結論?”風滿樓白白的牙齒在殷紅的嘴唇上碾過,眼角抽搐。
墨詩終於回過頭來懶懶看了風滿樓一眼,閑閑抽出風滿樓手中的懺悔書,唰唰唰幾下撕爛,悠揚往頭頂一灑,灰色的紙片蝴蝶般飛落。
猶自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卻被人緊緊扣住,微微生疼。回過神來,風滿樓的眼神深沉如墨,墨詩心一驚,卻礙於臉麵依然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瞪回去。
風滿樓不管墨詩的掙紮,徑直拉扯著墨詩走向客棧側麵的陰影處。墨詩背靠著牆壁,看著撐在自己頰邊的手臂,驚恐地瞪大了水漾漾的大眼睛,手指扣在背後牆上鬆軟的沙泥中,不知所措。
風滿樓垂著頭,零碎的額發遮住眼睛,嘴緊抿成一線。
“詩兒,你知道我昨晚為什麼生氣嗎?”風滿樓終於開口,語氣涼涼。
墨詩情不自禁地搖搖頭,心裏卻奇怪:難道除了自己懺悔書中列的理由,還有什麼其他更有力的理由嗎?
風滿樓的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弧度:“我隻是忽然發現一個事。我一直自詡武藝高強,天下之大,能真正勝我的人,屈指可數。直到昨晚為止,我以為保護一個人隻不過舉手之勞,隻要我願意,沒有做不到。我可以提早幾步甚至幾十步推測出對手的意圖,所謂算無遺策不過如此。可是經過昨晚之後,我才知道,人心,永遠沒有辦法預料。你不會知曉我發現你消失之後的心情,你亦不懂事關我身為保護者牽係於你身的榮耀,因為你從來不曾執意想要保護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我終於承認,那些強大,不過被白蟻蛀空的廣廈,徒留恢弘的外表,骨子裏隻有不堪一擊的脆弱。”
風滿樓伸出手輕輕撫上墨詩的臉頰,目如點漆:“這兒還疼嗎?”
墨詩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反常的風滿樓,嚇得隻會搖頭。
風滿樓蹙眉,緊緊盯上一眼,不置可否,隻是拉上墨詩的手走出那片陰影,扶著墨詩上了馬,自己上了另一匹馬,任由兩匹馬自由走著。
走過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小店時,風滿樓勒住馬,在墨詩詫異的眼光中走進店裏,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盒胭脂。把胭脂丟給墨詩後,風滿樓又在不遠處買了兩頂帶紗的鬥笠,將白色那頂扣在墨詩頭上,自己帶上了一頂黑色鬥笠。
墨詩不知所以地把玩著手中的胭脂:帶鬥笠是為了遮掩自己的行蹤,那麼這胭脂是用來幹嘛的?難不成是用來易容的?可是憑自己所知的易容術,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胭脂對於改變一個人的容顏能有多大效用啊!
“昨天的傷痕還有些發紅,另一邊也塗點胭脂,看起來就沒那麼突兀了。”風滿樓解釋完,揮鞭而去。
墨詩傻傻地看著手中的胭脂,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憨傻。把胭脂妥帖地收進懷中,騎馬趕上前麵那個漸行漸遠的人影,看著眼前模糊的景象,忽然覺得好笑:既然自己已經戴了鬥笠遮了麵容,用不用胭脂又有什麼關係呢?
馬蹄噠噠,北邊的景致愈發蕭條。溟蘭鎮三個字出現在墨詩眼中的時候,天邊的日頭將將偏西,城中的各色攤位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倦鳥歸巢。溟蘭鎮多山,山中各種特產隨處可見。墨詩好奇地看到手掌大小的菌菇被隨意地丟在一處不顯眼的角落,攤位中間赫然放著臉盆般的靈芝。
風滿樓顯然相當熟悉城中的道路,馬速不減,在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中穿插,路卻越走越偏僻。到最後,竟然不見一座民房,看樣子,像是到了郊外。不遠處,橫亙著一座平緩連綿的青山,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掩映在綠樹叢中的閃爍金光。
“喏,那裏就是蘭林苑了。”風滿樓伸手指著山間某一處,竟然就是金光彙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