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之時,山中隻剩下呼嘯的風聲和雪花簌簌落地的聲音,時間似乎凝固,寒冷讓夜晚變得更加難熬。
墨詩抱著風滿樓躺在火堆旁,身上的狐皮鬥篷蓋在兩人身上,卻依然抵不住刻骨的寒冷,根本不敢入睡,隻反複搓著風滿樓的手,希望那雙手能夠溫暖起來。肌肉酸痛到無與倫比的地步,讓人恨不得把腿砍下來才舒暢。身上火熱,墨詩知道是自己又開始發燒了。
神智漸漸模糊,身子又冷又熱,極為難受,墨詩咬緊自己的唇,在疼痛的刺激下,努力保持著清醒,睜著眼睛看著懷中的風滿樓。
時間的流逝沒有痕跡,就當墨詩以為這一夜將在沉默中度過時,風滿樓忽然不可抑製地發起抖來,牙齒不斷相擊,發出咯咯的聲音。墨詩急得把所有的柴火都燒了起來,小小的洞穴被照得如同白晝。
可是情況沒有一絲好轉,連風滿樓偶然的夢囈都成了冷字。墨詩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熱得難受,風滿樓卻冷得厲害。如果可以,自己很樂意把多餘的溫度送給風滿樓啊!
一絲靈光忽然閃過墨詩腦海,看著被嚴寒折磨的風滿樓,墨詩咬緊牙關,終於下定決心。
衣物被一件又一件地除去,風滿樓重傷的身體徹徹底底呈現在墨詩麵前,又被隻餘肚兜的墨詩抱進懷中。火熱和冰冷的肌膚相觸的那一刻,風滿樓竟然在潛意識的支配下抱緊了墨詩,便如沙漠中的人迫不及待奔向綠林。墨詩淡淡笑了笑,亦緊緊回抱住風滿樓。
漸漸的,風滿樓的體溫開始回升,顫抖停止了。墨詩的溫度卻越燒越高,口幹舌燥得難受。接近天明時,墨詩變得昏昏沉沉,渾身乏力,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而已經不能再拖時間了。天微微亮時,墨詩為自己和風滿樓穿好衣服,重新背起風滿樓,走出山洞。雪下得越發大了,驟然而至的寒冷激得墨詩打了一個寒戰。鬥篷已經給了風滿樓,好在運動強度足夠大,不多時,墨詩已然大汗淋漓,身體越發疲憊。
漫天漫地的白色中,隻有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在艱難地前行,腳印向遠方不斷蔓延,似乎昭示著某種永恒。天地寂寥,時光凝固在深深的腳印中,堅定地譜寫著不離不棄的詩篇。雪花翩躚,不忍心打擾這美麗的景象,隻靜靜落在墨詩的發上,化成一滴滴相思淚,順勢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身影終於倒地,卻依然保持著緊緊擁抱的姿勢。大雪像紛飛的土壤,將兩人埋葬。
“鸞境姐姐,前麵好像有人!”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衫的小姑娘指著地上的黑影,對身邊的藍衣少女說道。
“過去看看。”
被喚作鸞境的少女走到墨詩和風滿樓麵前,靜靜地看了會兒,對身後的奴仆道:“你們先把他倆帶回飲雪樓救治,我和依淑采了藥再回去。”
墨詩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時,猶覺恍惚。四處打量,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是陌生的,爐火燒得暖洋洋的,不久之前的風雪像是夢中的錯覺。
想到風滿樓,墨詩迫不及待地起床,腳觸地站起來的那刻,腦海中一陣昏天暗地,全靠手扶著床欄才不至於倒下。
正在此時,門忽然開了又迅速關上。等墨詩回過神來,已經看到一個跪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
“公主殿下安好!”
墨詩呆呆地看著之前娘親信中提到的來帶走自己的影衛卅,條件反射道:“起來吧!”
卅顯然有些震驚,一時間竟然失禮地盯著墨詩。
墨詩尷尬地笑笑:“這個……我又會說話了。”
卅很快反應過來,收回自己的視線道:“恭喜公主!”
有一瞬間的沉默。
墨詩思量片刻,終於耐不過滿心火燒火燎的焦急,還是決定直接問道:“那個和我在一起的人還好嗎?”
卅畢恭畢敬地回答:“回公主,那人傷雖重,然飲雪樓的大夫們醫術高明,現下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是還在昏迷中。”
一顆懸在半空中終於被妥帖地放回原位,墨詩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笑意,腳步已經邁出去:“我去看看他。”
下一刻,一隻強健的手臂攔住了去路,卅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公主,請恕屬下多嘴問一聲,那人是誰?”
墨詩愕然抬頭,呆愣片刻,情緒洶湧澎湃,卻在片刻理清了思路,聲音鎮定得讓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在山中遇到的人,因為被人追殺所以受傷,我不忍心看著他活活凍死,所以帶他來飲雪樓的。”
卅沒有絲毫質疑,語調依然沒有起伏:“原來如此,公主果然慈悲心腸。現在人已經交到飲雪樓的手中,必然沒有問題,公主仁至義盡,不該與他人多有糾結,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