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除夕,天還未亮,王府卻到處都是走動的人影,稀稀疏疏,她們有的默默的幹著自己手中的活,有得交頭接耳,談論著今天要坐花轎的新娘子。
不得不說,王府的下人,個個都對羨慕涼辰月,怎麼會有這麼好命的人呢,說嫁給太子就嫁給太子,一下子就從麻雀變成了鳳凰,這麼大手操辦的婚事還是瑾王爺親自著手,這等好事若是落到她們身上,還不得幸福得死掉!
吉時已到,府外司音奏響喜樂,鑼鼓喧天。視線觸及到的皆是一片喜慶,窗上貼著大紅喜字窗紙,門前掛著的紅綾被風吹得高高飄起隱隱間還能見到上麵附著的雪花,昨夜的雪下得真大,院子的門檻上堆得很高,直到那門被人推開,雪才被擠向兩端形成了一個平麵。
一抹紅影姍姍而出,最先見到的是一雙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色繡鞋,上方的紋樣十分細致,紗線所到之處巧奪天工,一看便知道出自碎玉軒最有名氣的繡娘之手。一席雲錦金線勾勒的血色曼珠沙華宛如夕陽雲彩的嫁衣裹身,外披一件極柔極薄的緋色鮫紗,墜著豌豆大小的南洋珍珠的一塊喜帕隱隱遮去絕世芳容,卻留了朱紅色薄唇若隱若現,腰間束以流雲紗蘇繡鳳凰腰帶,恰到好處的勾勒出玲瓏剔透的身段。
外頭迎接的人驚豔了雙眼,眼前所見的人當真是平日裏所見的涼辰月?不由得讓人感歎一聲,可謂是美的不可方物了。
一片片花瓣伴著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在一片紅豔之中做了點綴。陳大娘扶著涼辰月,踏出小院子的那一刻,若不是感受到了涼辰月的雙手有些抖動,她也察覺不到涼辰月的異常,陳大娘的手反握住涼辰月,她明白的,那是一種無聲的哭泣。
才不過五步的距離,五步便能離他最近,卻恍然發現,這五步之遠,怕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陳大娘陪著她走了五步便將她交與完顏瑾,隔著喜帕,不知道他見到她的妝容沒有?今日她梳的是新娘妝。
纖長的手指宛若蔥尖,輕輕搭在完顏瑾伸過來的大手上,若不是上頭的繭提醒著她是一個殺手,不知道的真會以為她是養在深閨裏的女子。
涼辰月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的人,他今日換了新衣,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穿上喜慶的衣裳,而是換了一身月白,在一片紅豔之中與白雪融為了一體,手心的溫度明明那麼溫暖,她的心卻寒得刺骨。
昨日還想著再也不見,卻是不知原來習俗還要他親自送她一程。也好,等不來他的花轎贏取,等來他親手將她送進花轎也好,她是該滿足的,也是該死心得徹底的。
初次見麵,他還是十四歲少年,在一片廢墟之中他逆光而來,麵上帶著溫柔笑意,向她伸出手,卻是不知一眼便是一生。
我為何會如此戀你,願為你生、為你死,大概就是從你伸手的瞬間就已經注定了餘生是你。
桃花樹下的諾言,他答應許她一個家,不需要多大,隻要能把心裝下。
那日陌其琛尋她,他說:可願與我尋一無人山穀,蓋一木製小屋,鋪一石子小路,與我晨鍾暮鼓,安之若素。
她自是向往這般的生活,隻可惜心間已經藏著一人。她說他已經許了她栽滿山桃花,圍一圈籬笆,沏一盞新茶,看盡花開花落年複年。
都說苦瓜茶又換作半世茶。不會苦一輩子,但是會苦一陣子,苦過了之後就不會再苦了。可是這一陣子,苦得太久...
完顏瑾說她癡情,年少掌心的夢話竟能當真。她隻得暗自嘲諷,你非愛我之人,怎知我情深?南方怎知燕子的累,北方怎知梅花的香,所以啊,他們之間錯誤的已經不隻是今日的愛恨離愁,是從初見便是錯的,如今便是錯的更加離譜。
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不相逢。
牽手漫步於白皚皚的雪麵之上,印下兩排一大一小的印跡,整齊劃一,卻在沒有多久之後一大群旁人經過時沒了蹤跡,留下的是一片雜亂無章。
上較之前,完顏瑾倒了一杯酒遞給她,她顫顫巍巍,但也接過了,這是踐行吧。畢竟她要去的地方雖然不遠,卻也是再不相見。她沒有拒絕,在他複雜的眸光下一飲而盡,未等到他開口動唇她便迅速轉身,任由著陳大娘將她扶進那幾近奢華的花轎之中。
新娘子進轎,鞭炮聲連天,混著嘈雜喧鬧的鑼鼓聲聲垂心。
完顏瑾一身素白站在出來相送的人群中,深邃的眸子久久凝視這漸漸遠去的花轎,卻是不知,在一片喧鬧之中,新娘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