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世紀前的地球文科學家可能並沒有想到,他們喜極而泣之前觀測到的這個最滿足條件的類地行星居然還擁有著一個月亮,這月光在七百多年後像往常一樣照射在了第二地球威土大陸大沙漠沙丘鎮的沙丘上。那片無垠的銀色巨毯此時就像在微風中搖曳,那些似乎是生命體的沙丘不斷地移動,最後消逝在金卡大陸的邊界,又重新出現在威土大陸最東端那片狂野而神秘的地方,千萬年來都是如此往複,像潮起潮落,也如同生長周期生生不息。
清冷的月光下,三四隻跑龍像沙漠精靈般輕巧地一躍而過,二十隻左右一群的駝龍發出發動機般低沉的喘息。空無一物的沙漠夜晚不會讓經驗豐富的人感到害怕,旅行者與遊俠們可以放心地以為被,因為危險不來則已,突襲時任憑掙紮與防禦都於事無補,不如坦蕩將歇。
沙地上略過一個飛快的馬蹄形剪影,從“金隼號”橢圓形的舷窗望下去,沙瀑黑看見幾個伏地貼行的人。他們赤身裸體,身體上塗抹著白色與紅色的神秘圖案,就是那些夢魘般的咒符曾經一度使沙漠居民多少夜晚魂飛魄散,而今晚又將是重複那些慘案的一夜。那八個人被飛船所驚動,因為巨大的音爆聲與亮如白晝的強光照耀無法不令人無所遁形,他們跳起來瘋狂地嘶吼,發出慟哭般的嚎叫,向那艘已經飛出一千米遠的飛船投出蘸滿劇毒的長矛。
沙瀑黑看向旁邊一反常態臉色鐵青的盔通鐵,很明顯,他的大幅感受到了羞恥與憤怒。
“折回去吧。”沙瀑黑從休息椅移動到武器操作位,熟練地啟動攻擊係統——點火、預熱、取消保險栓,最後瞄準——死神飛箭般的機槍子彈傾斜而下,在鬆軟的沙地戰場上激起一排黃沙屏障,這道轉瞬即逝的高牆迅速靠攏由八個人組成的同心菱形戰鬥方陣,像飛石擊中一摞瓷碗似的摧毀了目力所及的一切。
“金隼號”再次折返,方陣已經崩潰,但是剩下的三個人仍然在向空中的巨鳥進攻,視死如歸,裹挾著強大的意誌力與戰鬥欲望,每一顆跳動的心髒都是戰歌的一個音符。死亡掃射再次啟動,這一次沙瀑黑準確無誤的屠殺了盔通鐵的同胞。
但是盔通鐵並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因為他早在二十幾年前逃離部族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今的局麵,事實上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那個出逃的夜晚,就和此時此刻一樣肅殺,孤寂。部落的女王在星球政府陷入內亂的脆弱時期召集了所有部落最驍勇善戰的武士,臨時組成了一支鬆散但是氣勢磅礴的騎兵戰團,尚且年幼的盔通鐵也是大軍中的一員,他那是還叫Kuad。戰團首先一路向西方進犯,屠戮了沿途無辜的新人類,俘虜的男性全部作為“聖徒”的祭品葬身火海,女性則淪為功勞最大的部落的生育工具。雖然中途遭遇過幾次隨機的飛船轟炸阻截,但是他們可以憑借駝龍背上的投石機與弓箭手的燧石箭硬生生將鋼筋鐵骨的飛船擊落,同時依靠巴瓦崗鐸的無限戰力補充,一條長達三千公裏的騎兵線向著威土大陸最後幾座主要城市高歌猛進。
Kuad是在圍攻廢寶城時受的傷。據傳,那場戰役的突然發生是由於“沙漠蛇”之前的一係列進攻使哨站損毀導致了警報不及時,圍攻在突然之間發生。本來隻有四百多野蠻人來到城下叫囂時,城主有機會派遣軍隊護送城裏居民逃離,但是他的怯懦與寡斷使他不敢輕舉妄動。圍攻進行到第十三,哪怕導彈與機槍夜以繼日在城牆上輪番消耗野蠻人大軍的戰鬥力,但是隨著精銳部隊的抵達,多達17000人的騎兵依舊毅然決然發動了進攻。那場令後人驚懼落淚的戰役被歌者傳唱,唱的是駝龍做成的投石群,狂熱的野蠻人端著沿途繳獲的步槍向空掃射,失去坐騎的武士連滾帶爬往堆在城牆下的屍山血海上衝擊。進攻持續了一一夜,廢寶城彈盡糧絕,直到最後第一個單手單腳的血人登上城牆,戰鬥宣告結束。接下來,那些沉浸在殺意中的野蠻人開始無差別砍殺,首先是無辜的居民,包括老人孩,接著爭搶戰果的同類也開始互相廝殺。Kuad是其中最無意戀戰的一個,然而他仍然被當作搶功者被人削下四分之一個腦袋。後來地龍城的援軍趕到,屠殺的目標瞬間發生反轉,四艘象級“懲戒者”型戰鬥指揮艦艇和二十多艘鷹級“執法者”型開始地毯式轟炸,那支騎兵戰團頃刻間潰不成軍,作鳥獸散。Kuad幸運地從漫煙火中逃了出來,騎著一頭同樣遍體鱗傷的跑龍往家逃跑。
在逃跑途中,Kuad被部落的武士攔截下來,在整個對星球政府戰爭結束後作為恥辱將他綁回野蠻人的宗教聖地,計劃把他肢解贖罪。但是他已經對野蠻人的文化產生了堅決的背叛意圖,他對這種自殘般的戰鬥方式和並未無意義的屠殺作嘔,這也使他下定決心放棄自己的原始信仰,投奔星球政府。事實上,曆史上轉投的野蠻人不止他一個,星球政府也很歡迎他們的加入,因為一個受到教化的野蠻人無論如何再也不會認可自己的“母親”與“聖徒”了。
這場浩瀚卓絕的反侵略戰爭隻是“三十年內亂”的一個插曲。“沙漠蛇”以及一些其他無關緊要的反抗組織暫時停止了對星球政府的施壓與襲擊,但是他們也沒有選擇和政府站在統一戰線對野蠻人的騎兵戰團進行討伐,這也是他們在曆史上留下的唯一汙點。對野蠻人的討伐戰爭結束後,“沙漠蛇”再次開始對星球政府發動突襲,迫於來自越來越動蕩的底層社會的壓力與剛剛結束討伐的虛弱,星球政府宣布結束長達三十五年的集權製度。自那以後,反抗的種子便在人民的心中種下,一顆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但是人民自己也不清楚如果戰爭再次來臨究竟會首先向誰發難。
“我不介意你直呼他們野蠻人,我已經脫離那些吃人的惡魔了。”盔通鐵的臉色有所緩和,畢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一次都是由沙瀑黑來操控武器。
“威土大陸真是一片危險的土地,但是沙礦的誘惑也讓人欲罷不能啊。”沙瀑黑有意轉移盔通鐵的注意力。
“沒錯。”
“等我們再賺夠一筆大錢,我們就搬去金卡,但是我不會去帝邦的,那裏銅臭味兒太重。然後本大爺就去迎娶珀西,咱們一起在裴林卡鎮定居,維格琉思也成。你也去找個老婆吧,不然到時候你隻能眼巴巴看我們恩愛過日子了。”
“我不會去金卡定居的,我習慣了在外麵。雖然我膽子不比你大,但是一閑下來就渾身難受。”盔通鐵感慨地。
“你懷念你真正的母親嗎,老鐵?”沙瀑黑自覺失言,忙打住話頭,但是隻聽見盔通鐵歎息著。
“野蠻人不認識自己的母親,她有可能是個野蠻人但也可能是個正統人或者新人類,父親就更不得而知了。我們打六歲起就要接受戰鬥訓練,和最親密的夥伴鬥毆,再長大點就使用冷兵器,如果不慎被砍死了,就會被認為是弱者,被當做祭品。”
“哈,你肯定是最強的那一個,老鐵我相信你!”
“是啊,也是殺死同伴最多的那個”
“看,到沙丘鎮了!”
“金隼號”穩穩地著陸在沙丘鎮外的“金隼號專用停機坪”上,夜晚裏隱約聽見幾聲軟弱的狗吠,這聲音遠在幾千年前就在五十光年以外的地球上此起彼伏了。但是沙丘鎮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人聲清淨,反而“燈火通明”,在停機坪與沙丘鎮之間的一段距離上正規規整整停放著三艘鷹級圓盤形深藍色飛船,那是雇傭軍常用的“海羅刹”型戰鬥飛船。沙瀑黑意識到大事不妙,這些飛船肯定是星球政府派來回收“卡拉什”的,因為如果是黑市商人自發組織的雇傭軍的話還是會遵守道德法律,在白前來拜訪,而現在是最深的夜晚。
二人配備好武器,降低姿態放輕腳步偷偷靠近第一架“海羅刹”。這幾艘飛船的艙門都是打開的,這給他們提供了可乘之機。守機的隻有一名飛行員和一名衛兵,沙瀑黑可以輕而易舉地無聲刺殺,他那把威懾力極強的“爽歪歪”也不是浪得虛名。但是當他們殺掉最後一艘“海羅刹”上的機務人員時,聚集在沙丘鎮廣場上的一名戰士發現了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