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後,試練開始了。
魚初月手執一盞古樸精致的鶴形青銅燈,走進了充滿黴味的黑樹林中。
這盞燈,便是吸引怨靈的法器。
陰風陣陣,腳下滿是腐敗的枯葉,爬滿了大大的潮濕黴斑,兩旁的樹皮看起來濕噠噠的,不用摸都知道手感又黏又滑。
林間隻有黑、白二色。身穿紅衣的魚初月手執一盞泛著微黃光芒的銅燈,簡直就是個醒目的大火炬。
沒走幾步,直覺就告訴魚初月,她身後來了‘東西’。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手中的燈,可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各位父老鄉親,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她把青銅燈稍微舉高了一些,順著黑樹林的邊緣開始行走,一圈一圈向著林子中心畫螺旋線。
吆喝了幾嗓子之後,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東西’的視線離開了她的身體,紛紛聚向她高高舉過頭頂的引靈法器青銅燈。
此物本就有聚靈之效,渾渾噩噩的怨靈,仍保留著少許生為‘人’時的本能,輕易就被熟悉的吆喝聲攫去了注意力。
“手快有,手慢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寶貝寶貝,來看寶貝!看看不要錢,不買沒關係!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啦!”
魚初月一路走一路吆喝,順順當當就走到了陣心。
麵對拙劣的謊言時,世人通常會“你騙鬼呢”,這句話其實並不簡單,它深刻闡述了一個道理——鬼其實是很好騙的。
這不,都盯著‘寶貝’去了。
黑樹林正中有一片廣闊的空曠地,淨靈陣鋪在林間空地的中心,是一個用仙靈玉排成的八卦陣,淺淡的白光順著八卦紋路遊走,看起來極為玄妙。
魚初月把青銅燈放置在淨靈陣中,然後起身,退開幾步,觀察左右。
用肉眼去看,怨靈就是一些薄薄的黑霧,風起時,它們可以順著風勢發出尖利的‘嗚嗚’聲,仿佛冤鬼夜嚎,時不時運氣好,還能組成個不甚規整的骷髏頭。
嚇嚇尋常的凡人是足夠了。
魚初月思忖片刻,離開淨靈陣,走向邊上的樹林。
她取出割野草的彎刀,切下一片片整齊的四方樹皮,攢了厚厚一摞,帶回陣中,然後盤膝坐下,捏著刀尖,在樹皮內麵雕刻起來。
她知道,這個淨靈陣,並非十二個時辰才能生效。
如果她遇到了性命危險的話,主持陣法的朱顏便會提前催動陣法發作,淨化林中怨氣,當然,這也意味著魚初月的試練考核失敗了。
所以魚初月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著優雅的儀態,磨時間,蹭足十二個時辰。
此刻,黑霧盡數聚在青銅燈上方,‘嗚嗚’地呼嘯著,嚐試向它俯衝,卻一次次被林間的山風吹散。
魚初月冷眼看著,心中大致有了數。隻要自己不嚇自己,這些怨氣黑霧其實並沒有什麼威脅,真正有威脅的,是還沒有現身的成型怨靈。
她把朱顏贈送的符紙從懷中取出來,整整齊齊地碼在身邊——成型的怨靈能夠嗅到仙符的味道,藏在哪裏都沒有用。
她在等。
一邊雕刻從林子裏切回來的方塊樹皮,一邊等待成型怨靈出現。
這黑林子厲害得很,抬頭向上望,空仿佛也被染成了黑色。果然是極其陰寒聚怨之所在。
不是仙域,而在凡界。
魚初月漫不經心地雕刻著手中的樹皮牌麵,憶起從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麵,心中不禁一片黯然。
不知不覺中,周遭的風更大了些。青銅燈是法器,豆大的火焰並不會被吹滅,卻會隨著風左右亂晃,更顯得鬼氣森森。
就在魚初月晃了晃神的功夫,眼前已出現一個身穿長衫,麵無表情的老頭。
魚初月抬頭瞥了他一眼。
隻見這老頭缺了半邊臉,不張嘴,便能從腮幫子處看見牙縫漆黑的後槽牙。
“來啦!再等兩個,正好湊一桌。”魚初月神色自然,伸手一拂,方才刻好的樹皮牌便在膝前齊刷刷地鋪開。
世人都熟悉的萬子、筒子、條子。
老頭一愣。
呆滯的目光落到牌麵上,不禁咧唇笑了起來。
“好……好……好……”
他坐在了魚初月的左手邊。
魚初月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等待。
曾經,她也是個聽了鬼故事晚上嚇得不敢睡覺的女孩。
如今,一個不張嘴就露牙的老頭坐在旁邊,她卻心如止水,毫無波瀾。
她的心早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容器,裏麵隻裝著一樣東西,那就是複仇的執念。
第二隻成型怨靈出場的時候,聲勢倒是頗為浩大。黑風林中飛沙走石,好不令人心驚。
差點兒把魚初月的樹皮牌給吹跑了。
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還沒等到它徹底擺開攻擊陣形,第一位牌友便拖著條黑霧長尾巴,怒氣衝衝地殺了過去,半炷香之後,魚初月麵前端端正正坐了兩個老頭。
“三缺一!叫上朋友啊!”她唉聲歎氣。
兩個老頭分頭掠進黑林子,很快便拎來了一個老太,湊齊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