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缺失的一環(1 / 3)

“你若要金光玄靈菇,回宗我帶你去拿便是。”

魚初月呆呆地望著崔敗的輪廓。

他聽到了她對景春明的話,也不問問前因後果,就要幫她拿到瑤月那朵蘑菇嗎?

哪有這麼護短的啊?

崔敗又走近一步,聲音低沉悅耳:“事而已。”

好聽的男聲像一塊巨石,‘嘭’一下砸進她的心海,掀起了滔巨浪。

又是酸,又是甜,又是苦,有狂悲也有狂喜。

片刻之後,她的肩膀重重一顫,捂住口,嗚咽出聲。

她本是倚坐在蒲團堆裏,一時激動失態,身體歪歪地軟向一旁,眼見便要撞到石窟壁上。

景春明離她不遠,見她要倒,立刻伸出手想要扶她。

冰冰冷冷的劍鞘斜插過來,抵住了景春明的手。

“心劫未渡之前,離她遠些。”崔敗淡聲著,隨手拉住了魚初月,將她摁回蒲團堆裏。

她的身體仍在輕輕地顫抖,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大師兄……”

“嗯?”

這會兒他離得近,雖然臉色有點臭,但眉眼看上去卻是柔和了許多,多了些活人味。方才與稽、袁二人戰鬥得激烈,他的身體隱隱仍在發熱,清冷的竹香中多了些血氣,靠近她時,身上的氣勢好像一座沉沉的極有力量感的山,又危險、又安全。

“大師兄若是幫助我撕了那朵蘑菇,我的命便是大師兄的。”她認真地道。

“命,”崔敗冷笑,“就你這命,自己夠用嗎。”

她忍不住扁了扁嘴:“我又不會一直這麼沒用的咯。”

“難。”崔敗瞥她一眼,隨手從芥子戒中取出一件衣裳蓋住她的腹部。

景春明眼巴巴地望著這兩個人。嘴唇動了好幾次,心頭有千言萬語想要對魚初月,腦袋裏有萬萬個疑問想要尋找答案,可是她和崔敗之間,卻好像連風也插不進去。

等了半,和尚終於見縫插針,委屈地岔了一句:“我定會竭盡全力渡過心魔劫的。”

魚初月抬起頭來,看了看他。

她忽然體會到了近鄉情怯的滋味。

半晌,她輕聲問道:“你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她挑了個相對溫和一點的問題。

景春明卻像是被點了穴一樣,半一動不動,俊秀白淨的臉龐上慢慢浮起一抹紅暈,十分羞慚的樣子。

半晌,他歎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沒了路費,也沒了指望,年少氣盛一時想不開,出家做了和尚。”

魚初月:“……”

景春明抬頭摸著光光的腦袋,苦笑道:“本是意氣用事,誰知我竟是生佛骨,很快就被無量的佛修發現,得了大機緣。我當時想著,好生修行,一步登,叫那個女人悔不當初,到時候讓她哭著求我,我不要她,我尚個公主去!師父們也挺支持我。”

魚初月:“……”

難怪她自己六根不淨時,大佛修們個個笑得那般寬容。當初的景春明何止六根不淨?簡直就是心思不正目的不純,大佛修們還跟他同氣連枝了。

“可惜……”景春明抬起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中浮起兩點暗火,“我開開心心歸家去,想要告訴爹娘我因禍得福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已經……”

魚初月重重咬住了唇,身體顫抖,隨手一抓也沒注意抓到個什麼東西,便像握著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掐住了它。

她知道,接下來他的話,便要讓她痛徹心扉。

景春明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你爹娘,死在了我家裏。他們把房屋和耕牛都賣了,湊夠了我赴京趕考的路費,送到我家。血泊裏有碎包裹和碎銀,想來生前雙方還在推讓——我爹娘不信你會做那樣的事情,擔心你的安危,必定是讓你爹娘帶著錢去尋找你的下落。”

魚初月髒腑緊縮,整個胸腔瘋狂地抽著痛,一時喘不上氣,發出陣陣倒氣聲。

景春明看著她的神色,於心不忍,但還是繼續道:“村子確實沒了,雞犬不留。你家大黃還偷偷咬死了一個凶手,全村就它不虧。”

魚初月抿緊雙唇,聽到自己喉嚨裏憋出尖利的嗚嚶聲。

一隻大手覆在了後心,溫涼靈氣沁入肌膚,輕輕緩緩地替她順氣。

“後、後來呢,”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形狀,“你沒想著報仇麼。”

“有!”景春明咬緊了牙,“那時稽、袁二人隻是凡人,我有生佛骨,入門之後日夜不休,修那怒金剛鎮邪之法,用了七年突破金丹,偷偷離開無量,執本命金缽前往稽城尋仇。結果,卻在稽城城主府外遇上了一個攔路惡頭陀。”

“我與他惡鬥一場,剛擊敗他,師父便趕到稽城,將我捉拿回無量,罰了禁閉三百年。師父,踏入修真途,便不得再幹預凡界因果,否則他日心魔難渡。我才不在乎什麼心魔,可我打不過師父。要恨,我最恨那惡頭陀,若是沒他攔路,我早已手刃仇敵!”

“待我罰完禁閉,凡界早已滄海桑田,曾經輝煌一時的稽城已風化成沙,歸還地一片沃土。我打聽過,這座城數次易主,最終毀於昭、慶二國的國戰中。”

“當時我大徹大悟,便是聽到瑤月女仙的種種傳聞,我亦心如止水,一心隻願皈依佛法,成就無上圓融。”俊秀的和尚麵露苦笑,“可誰知,當真到了心魔劫這一關,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放下過。”

石窟中,沉默蔓延。

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回蕩在石壁間,當事者都在努力調整心緒,壓下心頭湧起的悲傷。

好半晌,魚初月漸漸平複下來,她皺起了眉頭,道:“所以,你還是不相信,我並不是瑤月——那個騙了你路費,害了滿村性命的人。”

景春明趕緊搖了搖頭:“不,我信你,真的信你。”

“那你為何還未渡劫?”

景春明:“……”

他苦笑著撓了撓光腦殼:“我也不知道啊。”

沉默了大半的崔敗,忽然冷冷淡淡地開口了:“生佛骨者,行動牽連因果,既心魔未渡,必還有緣劫未盡。”

魚初月一聽,頓時驚恐地望向景春明:“你不會還對我有什麼不佛的念頭吧?”

這個‘不佛’,聽得景春明和崔敗齊齊嘴角一抽。

景春明頗鬱悶地道:“數百年苦修,那一點少年綺思早已灰飛煙滅。沒有,真沒有。”

魚初月將信將疑,將目光投向崔敗。

她忽然發現崔敗的神色有點不太對勁。

她慢吞吞地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掐住了他的腿,方才痛徹心扉時,把他擰了又擰,衣裳都擰皺了。

魚初月:“……”吾命休矣。

她訕訕縮回手,想了想,又伸出手替他拍平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