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方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直到整個人淹沒在黑水中。
這片並不是一個水窪或是水潭,準確的來,這是一條不見盡頭的河流。
這裏沒有因為方言的進入帶起一絲漣漪,平靜的水麵猶如一麵銅鏡,甚至能透過黑水看見身邊的一切。
水裏,眾人熙熙攘攘,和方言一樣,朝著前方漫無目的走去,沒有人在意人群中多了一個不起眼的方言。
刺骨的寒冷讓方言眼中稍微恢複了些神色,他先是看了看四周,然後下意識張開嘴,黑水湧入他的口中,並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不適。
“這是哪兒?”
“你們,要去哪兒。”
方言口中喃喃的道。
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人回答他,隻有幾個人帶著空洞的眼神朝方言看了一眼,然後扭過頭,繼續朝著更深處走去。
方言的腿同樣不受控製向前邁步,他腦中模糊的記憶開始慢慢變的清晰,終於,他回想起了,最後一幕是被一輛大卡車撞出去十幾米遠的牆壁上。
這裏是陰間?
方言的瞳孔一瞬間恢複清明,自己已經死了?低頭看了看雙手,為什麼我能思考,為什麼我還能動?
他試圖掙紮,逃出這片黑水,可雙腿還在不受控製往前走,方言一把抓住身邊的人,是個年邁的老人。
“喂!醒醒!”
“這是哪兒!”
“有沒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無論抓住多少人,他們都無視方言直直的向前走去,方言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絕望的嘶吼:“我不想死!”
“憑什麼我救了人要下地獄!”
“你們句話啊,就全在等死嗎?”
激動的方言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死去的事實,他隻知道,還能思考,那就明他還沒死透!他想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其他人失去神誌,隻有他還能保持清醒,這就明自己和他們是不同的!方言心中抱著一絲期望和幻想。
顫抖的雙手死死抓著大腿,指甲都陷入大腿中,試圖阻止自己前進的步伐,可指尖全摳進肉裏,也不見有一絲鮮血,有的,隻是撕心裂肺的劇痛。
“啊——”
“啊!!!”
憤怒,不甘,瘋狂,歇斯底裏,種種負麵情緒全部從方言的口中發泄出來。
他在怒罵,也不知道自己在罵些什麼,反正不管多難聽的話全部罵了一遍,但身邊的人,完全沒有多看他一眼。
終於,方言累了,他發現自己和這些行屍走肉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或許是他的神誌要清晰些,可在陰間,有神誌是好事兒嗎?
他幾乎是不受控製的回想起時候聽過的種種傳。
拔舌地獄、剪刀地獄、鐵樹地獄、孽鏡地獄
方言死死的敲打這自己的腦袋,試圖讓恐懼稍微降低一些,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一個人知道自己麵對的是十八層地獄,如何冷靜的下來?
憑什麼,憑什麼我從命苦,哪怕到了現在救人都會下地獄?
難道這都是注定的?難道我生就地不容罪該萬死?
方言不甘的想到,他甚至在想現在能不能把指甲插進自己的喉嚨,免得等會兒遭受更多磨難。
突然,他脖子一緊。
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讓正在絕望的方言如同斷了氣一樣把嘴裏的話全給咽了下去。
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他的脖頸,似乎是想把他拉出黑水,與此同時,河底也有一雙大手死死抓住他的腳踝,不願放他離去。
一上一下同時發力,方言被拉扯的翻起了白眼,他感覺自己的已經被兩人撕碎,撕的不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劇痛完全淹沒了他的意識,仿佛下一刻,自己的身體就會變成碎片,現在的他連慘叫都是一種奢望。
嘩——
終究是水上那人力氣大些,方言被拎著脖子,猛的一下從水裏抽了出來,然後狠狠的摔在了黑水上。
咚的一聲悶響,方言沒有被黑水再度淹沒,而是摔在了上麵,猶如砸在銅鏡上那樣,沒有在黑水上砸出一絲波動。
逃出了黑水的方言,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是因為水下有多難受,甚至冰冷的黑水還讓他覺得有些舒服,但劇烈的恐懼讓他隻想遠離這攤水,離的越遠越好。
腳下,無數猙獰的麵孔上浮,狠狠的撞在了水的另一麵,那場景猶如這黑水是一塊玻璃,能聽到能看到,可就是摸不到。
他們無神的雙眼不停哭喊,不停嚎叫,瘋狂用自己的雙手敲打著水麵,無數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讓方言頭皮發麻,可他們始終無法碰到方言一絲一毫。
水上和水下,是兩個世界,被一麵鏡隔開的兩個世界。
水下之人依舊歇斯底裏的咆哮著,密密麻麻的臉擠滿了整個水麵,他們嫉妒,他們不解,他們憤怒,為什麼眼前這個人可以離開?憑什麼他可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