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弈棋刀尖斜指,背上滲出了冷汗。
喪彪越走越慢,腳板擦過地上的土塊石子,盡皆粉碎。
他也發現尤弈棋的姿勢攻守兼備,全無一絲破綻,他不知自己這一刀應從何處斬下。
尤弈棋看似完全靜止,事實上每塊肌肉、每條經絡都蘊含著一種動勢,宛若平靜的水麵下隱藏著湍急的暗流,隨時準備爆發。
喪彪雙足移動,上半身卻完全靜止,手中的斬馬刀更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絲毫顫動。
山穀間一片死寂,惟餘二人粗重的呼吸聲。
喪彪一步步逼近,兩丈、一丈、九尺……
尤弈棋覺得那種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背心已被冷汗濕透,但他不敢動,一動就會出現破綻,那斬馬刀立刻就可以將他斬為兩段。
惟一沒有讓他失去信心的是,他看到喪彪也不好受,一顆顆豆粒大的汗珠從他那不成人形的臉上淌下,越流越快。
二人的體力都在飛速消耗,誰能挺到最後,誰就是勝者。
二人相距已不到七尺,斬馬刀呼之欲出。
就在此時,驟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方才還燦爛的星空頓時被無邊的濃雲重重遮住,大地上刹時漆黑一團,隻聽到遠處的雷聲滾了過來。
尤弈棋仍舊峙立,他知道在這樣的夜裏,兩人都成了睜眼瞎子,誰行動間發出聲響,暴露了位置,就會遭到攻擊。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喪彪果然也停止了移動。
二人在黑暗中對峙,大氣也不出一口。
驀地,半空一道閃電,劃破了無邊黑暗,二人同時看清了對方,喪彪發出一聲嘶吼,手中斬馬刀映著電光,以雷霆萬鈞之勢力斬下來,刀風呼嘯聲甚至蓋過了隨後而來的雷聲。
霹靂斬!
這是刀法中最淩厲、最剛猛、最難以擋架的招式。
逾七尺長的斬馬刀此時竟似長了一倍,方圓丈四的範圍,全在喪彪刀勢籠罩之下,尤弈棋已身處死地。
尤弈棋飄揚的散發已被淩厲的刀風斷去數十根,漫空飛舞。
他突然暴起,人刀合一,向喪彪胸口急剌。
進可生、退必死,在這一刹那,他作出了正確的決斷。
閃電過後,天地複暗,尤弈棋隻覺得右腰處熱辣辣一痛,已受了傷,同時他的刀尖也刺入了對方身體。
喪彪一聲悶哼,身子倒飛出去,一股鮮血激射而去,隨後一個起落,投入了橋邊樹林裏。
尤弈棋尾隨而入,將背心靠上一棵大樹,凝神靜聽,渾然不覺腰上傷口的鮮血已染紅了褲角。
樹林寂寂,惟有晚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尤弈棋知道喪彪就在附近,很可能就在樹的另一邊,但他不敢動。這場戰鬥比的是耐心與毅力。
忽然,尤弈棋聽到身旁兩尺處的草叢中有人輕呼了幾口氣。
喪彪在草叢裏!
尤弈棋聽心思電轉,一刀便揮了出去。
果然沒有落空,刀刃似是斬到了人的身體。
但在同時,一道閃電劃過,尤弈棋赫然發現喪彪就站在他身邊,二人相距不及一尺,斬馬刀立刻疾斬而至,他來不及回刀,撒手棄了兵刃,躍上了大樹。
隻聽“哢嚓”一聲巨響,那株水桶粗細的大樹被攔腰斷為兩截,上半截樹冠轟隆一聲,倒在兩丈以外,將尤弈棋壓在下麵。
喪彪怪笑兩聲,躥了過去,一刀接一刀向著樹冠猛砍。
斷枝亂迸,碎葉激飛半棵樹刹時間被他砍成了劈柴。
尤弈棋被壓在樹下,必然已被斬成數塊,絕難活命。
喪彪雙手橫刀,仰天怪嗥。
突然他的嗥聲變為慘呼,一隻鐵掌重重切在他的後頸上,喪彪當時如被斬斷的木樁般倒了下去。
一聲悶雷過後,大雨傾盆而下。
尤弈棋站在林中,胸膛起伏,他並沒有被壓在樹下,在樹冠落地的一刹那,他已躥了出去。
喪彪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仿佛還想去抓他的刀,但手腳已不聽使喚,他的頸骨已被切斷了。
尤弈棋去草叢揀回自己的刀,刀在血泊中,他到底砍中了誰?尤弈棋站在雨中,目光裏帶著一種深深的疑惑,他想到了什麼?
喪彪停止了抽搐,睜大的雙目依然瞪視著漆黑的夜空,尤弈棋伏下身子,盯著喪彪的臉,閃電不時亮起,他發現喪彪眼裏沒有絕望,沒有畏懼,卻充滿了強烈的憤恨。
尤弈棋心念一動,用手捏開喪彪的嘴巴,閃電閃過,尤弈棋臉上疑惑之色更重,他看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拱石橋頭又幽靈般地出現了一條人影……
豔陽天,陽光從開著的窗子照進來,落在勾堅壁的臉上、身上,暖洋洋的。
春回大地,曆經了一個寒冬,眼前的天氣真是令人愉快。
此時,勾堅壁看起來更加愉快,不單單因為天氣,還因為他看到尤弈棋已走進了院子。
尤弈棋剛邁進門,勾堅壁已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說道:
“你終於平安回來了,受傷沒有?”
不問戰果,而先顧安危,這樣的人確實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