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哢嚓一聲,有骨頭被捏碎的脆響,清晰而悶重,倏然撞擊在鼓膜間;緊接著卻是鋒利的劍刃,生生劃破皮肉的血腥之氣,一絲一絲,迅速的彌散進空氣裏,交織著女子痛苦而絕望的一聲慘呼,久久不能平息……
“汐兒……你有沒有事?……可有傷到哪裏?……”
將那染了血汙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擲在一旁,淳於焉一壁焦切的查驗著女子是否有受傷,一壁話聲殷殷相詢,朗逸的眉眼間,竟是無限輕憐,如潭寒眸,一切驚濤駭浪,皆由眸底倒映的身影所控,仿若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他就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仿佛世間的一切聲色,都及不過荊釵布裙的她……
“我沒事……”
心有餘悸,在這一刹那,陡然鎮定如水,男人扣在她肩胛之處的大掌,灼燙的溫度,透過輕薄的衣衫,傳到安若溪的體內,安穩的似一方毫無轉移的磐石,將外間的一切風風雨雨,恩怨情仇,都仿佛可以一並關在他的胸膛之外……不需銅牆鐵壁,隻用他自己,便足夠為她撐起頭頂的一片天,往後歲月,如影隨形,死生契闊……她便是他……貴若自己的生命……即使有朝一日,他身死行滅,也決不允許任何人對她的傷害……
千言萬語,仿佛都隻凝結在兩個人對視的這一刹那,什麼也不需開口,便訴求一生的衷情……她的眼裏隻有他,他的眼裏也隻有她……從來都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人與事……
背後有細細碎碎的響聲傳來,似嗚咽的獸,從喉嚨裏汩汩的往外痛呼嘶吼著,慘烈而詭異……
安若溪心底一凜,下意識的轉頭望去,但見摔落在地的女子,渾身血色,目呲牙裂,如從萬劫不複的地獄,紛遝而來的修羅……那一張雪蓮花一樣的臉容上,有長若食指的傷痕,從眼角一直劃到唇邊,皮肉翻卷,深可見骨,殷紅色的鮮血,不斷的從傷口裏滲出來,流滿她整張透白如紙的右頰,似盛放在黃泉路上兩旁的曼珠沙華,綻開觸目驚心的妖豔……
她流波瀲灩的雙瞳,再不複昔日的脈脈柔情,盈滿不能置信的悲愴與淒苦,妒恨與怨毒,可憐又可怖……
她就那麼維持著被摜倒在地的姿勢,一動未動,眸色如熾,望向對麵的男子,仿若將雙眼剜了,都不能叫她目光移開半分……臉頰上的傷口,血流如注,將整個房間,都沾滿凜冽的潮腥之氣,她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痛意,隻抬起柔弱無骨的玉手,抹了抹,指尖瞬時一片紅濁,滾燙的液體,滴滴拉拉的砸到地麵上,透進紋理細密的青石板,很快便被它吸吮的一幹二淨,隻留下一道道暗紅的印子,似幹涸的蚊子血,破敗而腐朽……
汐兒……你有沒有事?……這灌滿擔憂關切的字字句句,陰魂不散的纏繞在蘇苑莛的身上……就在方才……他心心念念的良人,毫不留情的拽著她手中刺向那個女子的匕首,在她的臉上,重重劃下一刀,像是恨不能將她半麵容顏都削去一般,鮮血飛濺如瀑,他俊朗的眼角,卻連眨都沒有眨一下……這五年來,他一向對她無情如斯……他看亦不看她一眼,就如同麵對的是那些曾經死在他手下的刺客一樣,連恨都沒有,不過是生死相搏過後的一具屍體……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轉過頭去,眸底無限輕憐密愛,濃情厚意,卻俱是為著另一個女人……
蘇苑莛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便不由的笑了……那尖利的笑聲,似鬼魅夜哭,淒慘而可怖……
安若溪聽到她撕裂的嗓音,像是夜梟啼聲,突然劃破滿室的血腥,陰森撞擊在鼓膜間,說的是:
“淳於焉……你這樣對我?……你竟然這樣對我?……別忘了……我才是你堂堂正正的妻……我才是淳安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