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白晝太短,日暮黃昏,冰虞竟是睡了一整天,從早晨秋落搖櫓趕到時一直到日薄西山,整整睡了五個時辰,接連三天麵對十萬大軍,她是真的乏了。
醒來時,與冰虞一同入睡的冰月尚在睡夢中,冰月的修為本就不高,敢跟著小姐獨自麵對十萬大軍的壓力,也難為她一個小侍女了,沒心沒肺算是一個理由,更讓她堅定的,是她不願拋下小姐一人。
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秋落,看到他就著魚幹啃幹糧的模樣,冰虞心裏升起一陣久違的踏實,再看到他被驕陽烤黑的臉蛋與略顯粗糙的手,心內又是一片酸楚。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秋落抬起頭來,見到慌亂低頭的冰虞,嘴角爬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接著,冰虞就從眼皮子底下看到秋落遞過來的一隻木梳。
“梳梳頭,鬢角亂了。”
冰虞伸手接過梳子,二人的手略微一接觸,溫暖便席卷了冰虞。
雖出身霜雪堂,人也姓冰,但秋落小時候偷偷摸過一次就知道了,其實冰虞的身子無比溫潤,根本不似她的表情這般冰冷。碰過冰虞手指的兩指間細細一撚,放在鼻尖一聞,真香啊!
輕佻的動作讓冰虞的臉蛋一紅,被全出雲男同胞瘋狂追捧的出雲冰之花便低頭對著平靜的海麵輕輕梳起頭發來。
青雲船陣旗幟飄飄,跟碧落塢上的殘桓斷壁不可同日而語,體型龐大的黑龍號上,青雲海軍都督傅夢龍看著碧落塢下郎騎竹馬繞青梅的秋落二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好你個小子,老子不敢染指的女人,你倒獻起了殷勤。他抬頭看了看即將沉下去的夕陽,心裏毒咒辦事效率極差的西門孟還不來,微一沉吟,便做出了決定:“全軍聽令,待對麵的姑娘梳洗完畢,全軍總攻!”
大都督的話很快就被層層傳遞下去,眾海軍雖然對傅夢龍不倫不類的命令感到詫異,卻也都遵從將領,十萬大軍齊齊對那位美得出塵的女子行注目禮。
又似有意,又似無心,秋落抬頭衝傅夢龍笑了一下,牙齒雪白,笑容恬靜。
萬眾矚目下,冰虞終於理好了頭發,秀美的頭發熨貼的挽了一個結,沁人心脾。她也似有所感,抬頭對傅夢龍的方麵感激的點了點頭,隨即搖醒了尚在睡夢中的冰月,打開巨大的劍匣,從中緩緩抽出一柄寒氣森森的冰藍色長劍。她很清楚當前的狀況,感激歸感激,國難當頭,大事為重。
敢在十萬大軍前麵不改色,傅夢龍對秋落跟冰虞的膽氣很佩服,但這不代表他會認為對麵二人的武功會高到哪去,十七八歲的青年人,初生牛犢不怕虎罷了。提了槍,傅夢龍對身邊的廖平撇撇頭道:“廖將軍,煩勞你,把對麵的小子給收拾了,完事兒後勸那姑娘離開,若她不肯,則另行他法,我們要全軍進攻。”
另行他法?廖平會錯意的猥瑣一笑,抱拳道:“請都督放心,我去了!哈哈哈……”
傅夢龍看著廖平跳下小船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做了十幾年的將領,傅夢龍識人功力並不差,經過多天的相處,他早就發現廖平心術不正,軍中留有此人,必壞大事。先用著他,找到合適的時機,必殺之!傅夢龍眼中突然爆出懾人的精芒。
能被提為青雲海軍水軍統製一職,廖平本身武藝還是有些自負的,加上表姨夫的三兒子在京中當官的緣故,他也順理成章入了伍提了官。傅夢龍是青雲海軍人人敬仰的對象,能在他麵前露一手,不管是對軍中身份還是日後提攜,都大有益處。廖平想到此,手上加力,把船劃得更快了。
“哪裏來的毛頭小子,膽敢擋我大軍去路,不想活了嗎?姑娘且讓開,待我活剝了這小子。”小船劃到碧落塢前,剛停住,廖平便破口大罵,抽出腰刀擺出盛氣淩人的架勢。上次接到命令追擊秋落回來時,他那把刀被砍滿了缺口不能再用,他京中當官兒的親戚便又給他一把更好的刀,從拿到刀的那天起,廖平便立誓,必要用此刀揚名立萬!
“將軍好威風,還記得在下嗎?”春風般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讓廖平渾身一顫。
廖平定睛一看,隻見對麵身穿綠衫的年輕人仗劍而立,雖然黑了些,但他還是一眼就瞧出來,對麵站著的正是那日戲耍了自己的年輕劍士,秋落化成灰廖平也認得,那個閻羅王一般的小子。
前有秋落,打是打不過;後有傅夢龍,退回去,一個逃兵是沒有好下場的。廖平可謂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權衡了一陣,就在廖平苦思冥想如何脫身之際,青雲船隊擂起了大鼓,“咚咚咚”給廖平助威。廖平巍巍戰戰回頭一看,傅夢龍正麵帶微笑遙遙向自己招手,假如打都不打便退回去,也太丟人了。
一不做二不休,廖平把眼睛一閉,硬著頭皮便殺了過去。家中還有妻兒老小,進,還有一線生機,退,則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