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複社公子們還在江南醞釀著反對朱慈烺的逆謀的時候,張家口這邊清算晉商賣國案的進程也逼近了尾聲。
崇禎十五年,六月二十二號,張家口。
此時,本屬於範永鬥的商號中,一進門,就能看到大廳左右,分列著兩排長桌長凳。
隻見在那長桌之上放著一隻丈八長的大算盤。坐在長凳上的十幾名賬房先生則正一邊對著麵前的賬冊,一邊在飛快地撥打麵前的算盤,時不時還要提筆在麵前的書冊中勾畫記錄。
坐在大廳正中間的,自然就是最早投靠朱慈烺的商人——蘇世雙了。
“大掌櫃,賬冊已經清點好了,這是清點出來的八大逆商家產的具體數目。
其中所有的現銀,地契,債據,房契,以及庫房內的存貨,都已派人去清查封存,除了甘肅,寧夏一帶的鋪子,距離太遠,尚沒有回音,其餘的都已經料理完畢。”
話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賬房,一邊著,一邊將手中的賬冊呈遞給蘇世雙。
蘇世雙撐著布滿紅血絲的雙眼,草草掃了一眼,長籲了一口氣,道:“這賬冊校驗過了嗎?”
那領頭的賬房知道蘇世雙做事仔細,一貫信不過旁人,並非針對自己,更何況盤賬的規矩本就是要反複校驗,因此應道:“回大掌櫃,這賬冊經過三個人的手,分別核算校驗過一遍了,當無問題。”
蘇世雙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太子那邊急著要,眼前這些賬房又都是自己從京城老家帶來的熟手,想來也不會有問題,隻得衝著賬房微微點頭,然後向門外招呼:
“來人啊,將這賬冊抄送一份,即刻送往宮內,原本抄送後送還到我這裏,留作備份!”
外邊立刻就有候著的廝趕進來,接過賬冊,然後又腳不點地的送出去交由書吏抄送。
目送著那書吏離開之後,蘇世雙仿佛繃緊的弦瞬間放鬆了一般,整個人先是一垮,然後無力地衝在場的賬房書吏擺擺手,示意眾人可以散下去歇息。
眾人這幾日連夜清點盤賬,早已累的不行,此刻見蘇世雙放人,一個個如蒙大赦,都急著趕去休息。
蘇世雙見眾人都散了,他自己方才慢慢踱到後堂,尋了一張床鋪,倒頭便睡。
要知道,自打接了太子的令旨來到張家口協助辦案以來,蘇世雙幾乎是盯在這裏,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尤其是賬冊彙總盤賬的這幾,蘇世雙更是來回奔忙,各處都要他仔細留心,晚上還要親自核校當審計的賬冊,身體早就累的快撐不住了。
蘇世雙這麼拚命,可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朱慈烺的忠心,更因為朱慈烺交代,這些抄來的贓物之中,有一半將要折算成順寧店鋪的股本。
同時,朱慈烺還向蘇世雙許諾,隻要蘇世雙辦差得力,就任命蘇世雙為順寧店的大掌櫃,給他的年薪則為白銀三百兩。
按這個薪水已經趕上正三品官員的年俸,一般的商戶,一年累死累活賺下來,也就是這麼個數。若是開給一般的人,恐怕早就感恩戴德了。
但是想用這個數目買蘇世雙盡心竭力的辦事的話,可就有些不夠看了。
要知道,蘇世雙的誌向可是行商下,要做的乃是沈萬三一般的人物,哪裏看得上這點兒固定的年薪?
真正打動蘇世雙,讓蘇世雙甘願嘔心瀝血給朱慈烺賣命的原因,乃是朱慈烺許諾給他的順寧店股份。
朱慈烺作為一個後世穿越過來的穿越者,而且穿越前從事的還是高度市場化的金融業,他本身自然是深刻認識到股份製公司威力的。
像順寧店這種依靠權力進行壟斷的公司,可能在初期因為霸占了市場,可以舒舒服服地盈利,但隨著時間推移,勢必會失去在技術上的進取心,變成依附在國家身上的寄生蟲。所以朱慈烺一開始就沒想過依靠著皇室的權力來搞什麼壟斷經營,而是選擇了在西方已經悄然興起的股份製合夥經營模式,大膽引用民間的商業人才還有商業資本加入自己的皇店。
因為此事影響甚大,朱慈烺擔心後世的經濟製度可能會和明代落後的生產力發生錯位,所以朱慈烺在製定順寧店和和遠店兩家皇店的股份製度的時候,虛心地聽取了蘇世雙和孫宜成二人的意見。
出乎朱慈烺的意料,此二人對股份分紅的概念並不陌生。
實際上,在明代中國,因為大宗貨物貿易,尤其是江南一代的出海貿易日益興起,單門獨戶的商家已經無法獨立經營。幾家熟悉的商戶一起搭船出海,事後按照出錢多寡分紅的經營模式,已經在東南沿海一帶蔚然興起。
既然股份製經營的問題不大,朱慈烺對蘇世雙還有孫宜成二人的才華又是十分認可,因此允諾,二人可分別為順寧店還有和遠店的第一任大掌櫃,全權負責兩家皇店的經營,並將皇店股份作為年終獎激勵二人。
雖然二人對股份製可以接受,但對朱慈烺將股份作為激勵手段發給管理人員當工資的決定還是表示十分震驚。因為在明人的觀念中,店鋪的所有權是高於一切的。除非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不然店鋪的主人絕無可能將手中的股份出賣出去,更不要用來給夥計發工資了。如果這些明代人穿越到後世,隻怕個頂個的都要心甘情願地被大A股套成股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