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輕聲笑了:「殿下,」他聲音沙啞,「怎麼可能有呢?」
「那是,」秦朗聲音裏帶了幾分哽咽,「世家的兵部啊。」
所有人沒有說話,李蓉緩了一會兒後,開口道:「你把當年所有相關人員的名單給我一份。」
說著,裴文宣將紙筆遞給秦朗,秦朗顫抖著手,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這人已經老了,他在沙場征戰一輩子,一輩子沒低過頭,卻在這大夏牢獄之中,佝僂了脊樑。
李川不由自主捏繄了拳頭,便就是這時,他感覺有什麼低落在肩頭,他詫異回過頭去,就看見站在他身後這個人,一直盯著牢裏的秦朗,淚落無聲。
李川愣了愣,他覺得麵前青年依稀有幾分熟悉,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靜靜瞧著,沒了一會兒,就聽秦朗道:「殿下,寫好了。」
李蓉從秦朗手中接過寫了當年之事的名單,她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沉默不言。
秦朗盤腿坐在牢裏,嘆了口氣:「殿下,您還年輕,先回去吧。」
李蓉握著名單,她看著牢房裏受過刑罰之後,還帶了幾分風骨的老人。
她看了很久,抬起手來,朝著裏麪人深深鞠躬。
外麵傳來腳步聲,裴文宣道:「應當是來人了。」
李蓉點了點頭,李川重新戴上帽子,遮住自己的麵容。
侍從提著燈,小聲道:「二位殿下得走了。」
李蓉應了一聲,吩咐道:「人看管好了,千萬不能有閃失。」
侍從應聲,李蓉正準備出去,就聽秦朗叫住她:「殿下。」
李蓉回頭,看見老者猶豫著道:「真真,到底如何了?」
李蓉沒說話,她看著老者擔憂又期盼的眼神,許久後,她開口道:「她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
秦朗放下心來,朝著李蓉叩首,李蓉麵無表情回頭,領著人走了出去。
等出了大門,李蓉立刻同荀川道:「調些人手,無論如何,今夜將秦家人從刑部直接調出來,有任何問題,讓他們找我。」
荀川恭敬出聲,轉身便去領馬,馳入夜色。
等荀川離開,李川才收回眼神,皺著眉頭道:「方纔那人,我總覺得有熟悉,是姐姐新的手下嗎?」
李蓉頓了頓,隨後應了一聲:「你先回宮吧,別讓人發現你插手了。」
「姐……」
李川猶豫著開口,李蓉立刻便知道他的意思,她抬起眼來,平靜道:「這是我手裏的事,我有我的分寸。」
李川沉默著,片刻後,他行禮道:「我先退了。」
說完之後,李川便自己跟隨著侍從回了馬車,他走之前,他頓了頓,終於才道:「姐,秦家人得活著。」
「我知道。」
李蓉冷聲道:「你走吧。」
李川點了點頭,終於離開。
等李川走後,裴文宣站在李蓉身後,輕聲道:「殿下,回府麼?」
李蓉沒有說話,她靜靜看著長街,片刻後,她緩聲道:「我以為我老了。」
裴文宣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李蓉笑起來:「可如今我才知道,人不管什麼時候,心裏總有那麼點過不去的坎。」
「殿下打算做什麼呢?」
李蓉沒說話,她雙手放在身前,緩緩閉上眼睛。
許久後,她開口出聲:「裴文宣。」
「請殿下吩咐。」
裴文宣躬身行禮,李蓉低聲道:「你拿督查司和我的令牌,沿著當年軍餉到黃平鎮的路線,一路過去,謄抄所有縣衙當時軍餉過境時的糧草記錄。」
「我等著你。」
李蓉抬眼,靜靜看著他。
裴文宣凝視著李蓉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人彷彿是把生死交給了自己。
「今晚我提審秦朗的事情,他們不會不知道,秦朗把名單寫出來了,怕是兇多吉少。我讓荀川護住秦家人,明日朝堂,我會自請禁足。」
「二十日後,是秦家人問斬之日,你必須在那之前,把這份單子拿回來。」
「做得到嗎?」
裴文宣沒說話,他看著李蓉,輕笑起來:「為殿下所驅,萬死而不辭。」
「路上可能不太平。」
李蓉輕笑:「你小心些。」
裴文宣知道李蓉的不太平指的是什麼,他若出華京,還想去沿途查糧庫的賬,這豈止是不太平,全然是送命的事。
但裴文宣麵色從容,廣袖一張,雙手在前,躬身道:「微臣這就出發。」
李蓉應了一聲,裴文宣轉過身去,李蓉看著他行遠的背影,突然叫了一聲:「裴文宣。」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側身回頭,青年藍衣白衫,慣如古井的眼裏落了燈火星辰。
李蓉瞧著他,好久後,她笑起來。
「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