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選擇了下毒。您每七日去宮中一次,與他對弈,棋子之上,就是香美人。日積月累,早已入骨浸脾,所以,德旭二十八年後,您身澧一直不適。」
「從那時候起,你就知道。」李蓉看著蘇容卿,「知道我中毒。」
「是,」蘇容卿垂下眼眸,「我將解藥放在香囊裏,讓所有人佩戴上,延緩毒性。」
「為何不救我?」
這話問出來,彷彿是不能回答一般,良久的沉默。
「說話。」
李蓉捏起拳頭:「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麼不能說?」
「是上官雅,和我,一起決定。」
蘇容卿說到這裏,聲音帶了些顫:「其實我們都知道,你心裏,最重要的,從來不是世家。一旦我們和李川起衝突,你會立刻倒戈。所以我們決定觀望,有香美人的解藥在手裏,要為你解毒是隨時的事,殺了你,也是舉手之勞。」
「後來呢?最後是誰決定殺我?」
「後來,李川日益病重,在你死那一日清晨,李川在宮中嘔血不止,他召裴文宣入宮擬下遣詔。裴文宣得遣詔之後,李川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問裴文宣,他死之後,若你謀反,裴文宣怎麼辦。」
「裴文宣告訴他,你是他姐姐,你永遠不會這麼做。」
這話出來時,李蓉定定看著他,眼淚終於從眼睛裏滾落而出。
蘇容卿頓了頓,李蓉隻道:「繼續。」
「於是李川知道,裴文宣永遠不可能殺你。因為他心裏的你,永遠不會背叛。」
「等裴文宣離開後,李川陷入昏迷,昏迷之前,他下了一道死令,要求毒殺你。而上官雅在得知他昏迷時,第一時間鎖宮,阻止所有人人出入,然後告知我,這是最好的機會。」
「什麼機會?」李蓉忍不住笑了。
蘇容卿也笑了:「拿到公主府掌控權的機會。」
「所以,裴文宣來找我,是因為他拿到了遣詔,想和我最後談一次,那時候你還不知道鎖宮之事,還像以前一樣,擔心裴文宣被李川利用,身上帶著香美人的毒,給了他解藥香囊。後來你得知了上官雅傳信,在李川給我下毒時,你明明可以解毒,卻選擇了袖手旁觀。」
「是。」
蘇容卿沒有否認,李蓉點頭,表示理解:「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李川要在最後一刻殺我。他可以早一點殺,為什麼拖到最後一刻?」
「因為在陛下心裏,整個宮廷、朝堂,都隻是一局棋。他人生最大的責任,就是保持棋局的平衡。」
「當年世家昌盛,陛下鐵血手腕,斬上官族人過半,連他的舅舅都被他親口下令斬殺。又滅蘇氏全族,威嚇百家。其實那時候,世家便已暗中結盟,意圖謀反,隻是陛下突然宣佈退居宮中,修仙問道,殿下成為監國長公主,世家才得以安樵,決定忍耐。其實這就是陛下平衡的手段。」
「後來陛下暗中抬裴文宣,裴文宣秦臨一文一武扶持寒族,與殿下形成對抗之勢,那麼殿下想,如果陛下一死,這個平衡,還在嗎?」
「為何不在呢?」李蓉不明白,「裴文宣身為寒族之首……」
「可若你要殺他呢?」
蘇容卿打斷李蓉的話,李蓉有些茫然,蘇容卿苦笑:「殿下,三十年,裴文宣對您是怎樣的心意,在他和陛下說,『您是陛下姐姐,絕不會謀反』的時候,還不清楚嗎?他與您政敵這麼多年,可到最後,都不曾想過您會背叛。」
「裴文宣不會殺你,而你身後,有我,有上官雅,你若想殺他,太容易了。」
李蓉愣愣看著蘇容卿:「一個棋子對一個棋子,李川心中,製衡您的從不是裴文宣,是他自己。如果他死了,您還活著,這一局就失衡了。」
「留下裴文宣和秦臨輔佐李平,對抗以太子為首的世家,血洗爭奪之後,棋局才會平衡。下一任君主,纔不會麵臨和他一樣登基之時被任何一方掣肘之局。」
「如果您活著,隻要您出手殺了裴文宣,寒門便再無抵抗之力,而您身為長公主,權高至此,新君容不下您,而您也容不下一個,會鉗製您的新君。」
「所以殿下,其實,有沒有那個煉丹師,您與李川,都是必死之局。隻是早晚而已。」
李蓉說不出話。
蘇容卿說的每句話,其實都沒錯。
利慾薰心,她當年忍李川,是因為李川是她的弟弟,如果是李平或者李信任何一個人登基,如李川一樣違逆於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