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淅瀝瀝的細雨依舊下個不停,這半月似乎從未有過一個晴天。今日也是一樣,天剛蒙蒙亮,慈寧宮便傳出噩耗。
太後的病情終究沒能控製住,不是太醫院不盡心,而是天意難違。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太後撒手人寰。當時隻有雲姑和蘇蘇在側服侍,等他人趕到時,太後已氣絕。
慈寧宮內,一片哀嚎聲,皇帝,嬪妃,皇子,公主,連同宮人滿滿跪了一地。雲姑因為傷心過度被扶了出去,蘇蘇這邊強忍著哀痛,跪在人堆兒裏。聽著耳邊嚶嚶的哭泣聲,她卻一滴淚都沒有。
好在哭聲很大,所以即便她不出聲,亦沒有人察覺。這一切都好像是做戲一般,那哭得最凶的,竟然是一身豔紅宮裝的鄭妃。她隻是撒潑一般跪坐在榻前,兩手抱著床榻。身邊站著的,便是一身龍袍的皇帝。瞧見鄭妃如此悲傷,隻是有些心疼地俯身勸慰著。
其餘的宮嬪便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即便是哭,也不敢肆意。隻是偷偷用手帕擦著眼淚,蘇蘇忽然間覺得好笑。平日裏那些嘴臉,如今倒是一個都見不到了。正恍惚間,隻是聽見鄭妃故作悲傷地說道:“皇上,這一切都是恭妃姐姐的不是。若不是為了她,太後也不至於這樣就去了。”
不出所料,經她這樣一說,身後即刻傳來宮嬪們紛紛呼應的聲音。皇帝的臉色不善,隻是悶聲輕哼:“朕早該辦了他們,留著隻是徒增災禍。”他倒是說得絕情,哪裏是一個父親,一個夫君,該有的絕情。
蘇蘇這個時候才想起,常洛和恭妃並不在這殿裏。心裏頭正焦急,便聽見門外傳來太監總管馮保的聲音:“陛下,太子和恭妃娘娘在殿外。執意請皇上開恩,為太後盡孝。”他說著,隻是盡量弓著身子,手中的拂塵已經將要掃到地麵。
皇帝聞言,隻是拂袖怒道:“他們倒是還敢來,傳朕旨意,既然要盡孝,便在殿外跪著。沒有朕的允許,不許起身!”他的聲音很洪亮,便是不必馮保傳旨,外頭也是能夠聽得見的。
馮保依言退出,殿裏的宮嬪,沒有一個為他母子求情的。隻裝作沒有聽見一般,依舊沉浸在自己不小的哭聲裏。不知跪了多久,許是皇上聽她們哭煩了,隻是揮揮手道:“罷了,都回宮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鄭妃留下。”
眾人一聽,便若同得了赦令一般,即刻紛紛行禮。一個個相互攙扶著從地上起身,蘇蘇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跪著,隻是扶著早已麻木的膝蓋起身。雲姑不在,她隻能上前迎著宮嬪們離開。瞧著宮嬪們魚貫而出,她隻是歎息一聲,正想轉身回去,卻忽然想起還在殿外跪著的恭妃母子。
沒有打傘,她知道,即便送了傘,也用不上。外頭的雨點兒打在地上,劈啪作響。便是不看,也知道已經下得很大了。走到殿外,瞧見馮保正往這邊來,隻是悄悄轉身退在一邊。馮保沒有看他,隻是徑直往內殿去了。
她這個時候方才邁步出了大殿,雨滴串成了一條線,簌簌往下落著。眼前迷蒙蒙的,如同隔了一層簾幕。仔細辨別,方才瞧見那跪在階下的一雙人影。其中一個歪斜著倒在另一個懷裏,蘇蘇這個時候才急了。隻是匆忙衝進雨裏,瞧見二人早已澆得濕透,恭妃臉色蒼白如紙,倒在常洛懷裏。
常洛驚覺時,她已站在眼前。上前俯下身子大聲對常洛道:“殿下,娘娘身子弱,這會兒若再淋著,怕是要撐不住的。你且去求求皇上吧,赦了娘娘這一場吧。”常洛聞言,隻是苦笑一聲:“我去求嗎?若這會兒我去了,怕是我與母妃,連這等待遇都沒有了。”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如同寒冰一般。毫無溫度,蘇蘇見他如此說,隻是轉身奔跑著消失在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