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亮著的燈
聶彩霞
沙石是一家知名雜誌的編輯,比我大兩歲,24歲,半年前應聘來到這家雜誌。我們相識的緣由是他的一張電腦打印的約稿函,除去“聶彩霞”這三個手寫字可以看出書者的一絲儒雅外,其餘給我的感覺是一台冷冰冰隻能強製執行毫無人情味的機器。然而,這隻是一個表麵現象,就像從“機語”上看不出紙張的質地一樣,從他的約稿函也猜不出他的氣質屬於哪一種。
於是我寄稿,沒信。他則回電話。一來二去,我們便熟了起來。他在無意中讓我感覺到我們是朋友。比如他說他們雜誌的故事“不是感人的就是嚇人的”。比如他說他們雜誌的風格是“吹”人淚下,但“吹”是吹牛的吹。
我們聯係的方式基本上是打電話。除了我寄稿子他寄雜誌,我們誰也看不到對方的墨寶,當然,我們也從未見過麵。
那天,他又打來電話談我的一篇稿子,末了說我們雜誌要招一批文字編輯,你過來,咱們做“對手”怎麼樣?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想出去看一看,後來他便一直在幫我留意“出去”的途徑。前幾天他就告訴我《南方周末》招人,問我要不要試一下?我說牌子太大,不敢貿然行動的。他說如果有不大不小正好合適的再通知你。我隻當他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一直挺當真。
我說半年前我就試過,但你成功了,我失敗了。
他調侃說咱們差一點在半年前就做了同事,不過現在也不晚。如果有意的話我幫你打聽打聽條件,下午等我的電話,好不好?
下午辦公室的第一個電話就是他打來的。
他說我沒查到條件,估計和我們這一批的條件差不多吧。我告訴你個電話,這是行政部的,具體情況你再問一下,有結果了給我打傳呼。
他的口氣中有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好像我做他的同事隻是手到擒來的一件事,隻看我肯不肯動這舉手之勞了。他的自信也感染了我,我嘴裏說這還是一件很遙遠的事,但心裏已飄向了那座城市的那個知名雜誌以及未曾謀麵的他。
我在放下他的電話的同時就撥通了行政部的電話,一個聽起來很有涵養很厚重很和藹的老先生接了電話。我問了條件並說了我的情況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又畫蛇添了一足:我說半年前我就參加過招聘。我的言外之意是你們在上次就漏掉了我這條大魚,這次可要考慮清楚了。但我沒想過人家的想法可能會是上次就被淘汰掉的,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沒想那麼多,我被幻想中的勝利衝昏了頭腦。電話裏我想象中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很認真地記下了我的名字,說他幫我查一下再說。我傻乎乎地說我再打電話而忘了留下我的電話。我隻想著主動出擊而沒考慮采用守株待兔這種方法。守不守得住兔,電話來或者不來,都是結果。
我犯了策略上的錯誤,後來我常常這樣想,不然,結果不會這麼快就明朗化的。
第二天的同一時刻我又打了行政部的電話。而這一次接電話的是一位南方口音的小姐,她的態度極不友好,我想她一定滿臉青春痘而且極其刁蠻。我小心翼翼地說了昨天的情況,她不耐煩地說第一次不行第二次怎麼能行呢?我說第一次不行怎麼就能說明第二次也不行呢?我們兩個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但我們誰也沒找到讓對方信服的論據。昨天,我是被虛幻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今天,我則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我知道她說的不對,但我不知道她究竟錯在哪裏。我隻能轉移話題問昨天接電話的那個老先生是誰?在潛意識中,他可以避開巨礁為我力挽狂瀾。但南方小姐強硬地給我下了最後結論:你別管他是誰,反正你不行。
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放下電話,我好像從30層樓緩緩向下墜落,充滿了輕飄飄的痛苦。這時,我才想我應該反駁她的話:你第一年沒考上大學,那麼你第二年也一定考不上嗎?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如林黛玉般的女孩,但我從未接受過這種直接加“不”的否定方式。那個南方小姐不僅傷害了我,同時也傷了她自己——一個不懂婉轉說“不”的女孩,她便少了一種婉轉的美麗。或許,她比我失去的更多,我受傷的自尊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愈合,而她的打折的美麗隻會越打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