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非洲”的最後一朵白玫瑰(1 / 2)

“黑非洲”的最後一朵白玫瑰

粟清

我們是“黑仔”,成天與型鑄的黑砂“鬼混”在一起。搗砂、澆鑄、清模、去毛刺,車間裏黑砂飛揚,鐵水長流,人人頭上臉上身上全被黑砂塵埃“糊弄”得比非洲佬還要黑。不敢穿白襯衫,真正的藍領。

車間32條漢子盡是沒娶老婆的光棍。大都談了幾次對象,結果都吹了,女孩來車間看我們黑咕隆冬的樣子就駭得落荒而逃。上班麵對一片黑沉沉的砂山,心裏就犯愁。

“叮鈴鈴……”一串清脆的電鈴聲伴隨著車軋著鐵軌的隆隆聲音響過來了——那是我們“黑非洲”的最後一朵玫瑰,盛開在天車的花籃裏,天使般從天而降了。我們像是聽到了出操的號令,齊刷刷的集體向右看。哦,見到了美麗的白玫瑰!

天車工姚玲玲是車間唯一的女性,黑仔們眾星捧月般把她捧上了天!她就在我們頭上仙女般腳踩五彩祥雲飄來飄去。你看她,站在高高的天車駕駛室裏,身影那麼小,卻占據了我們32條莽漢的心理空間,顯得那麼高大。車間唯獨她的臉是雪白的,雙眼像兩股交叉的清泉,與我們的眼睛一相碰,就濺起五彩繽紛的雪浪花。大家常常是舉頭仰望,企盼她把天車開過來,把她的含笑靚容過來給我們看看,緩解心頭焦渴的清愁。要說世上有偶像,姚玲玲就是我們黑仔的偶像。

天車在下吊鉤,一根鋼纜把天上地下的距離越拉越長。吊通紅的鐵水,起吊,開小車,左移過去,天車像是一隻善解人意的巨手輕抓輕放,準確地轉移鐵水,進行砂箱澆鑄。鋼花四濺,熱浪炙人,令人唇幹舌燥的。這時候,姚玲玲把車開得極投入,不出一絲差錯,澆鑄的功勞,她可有一半呢。

熔煉鐵水的時候,天車空著,姚玲玲就一步步扶著欄杆走下鐵梯,來到我們中間,一身紅衣白裙,亭亭玉立,黑砂堆裏突然盛開一朵雪蓮。她跟我們說笑,並時時警惕地掃視車間門口,來了主管或老板就趕緊咳嗽離開。夏天,遞給她幾張冰票,她會馬上去打了冰水給你喝。她自己也抿上一口,衝你笑笑,珍珠細牙白得晶光燦爛。

我們開她的玩笑:“玲玲,敢不敢在我們黑仔堆裏挑一個如意郎君?”她總是癟癟小嘴,笑吟吟地回:“你當我不敢麼,怕你們吃了我麼?不是不敢選,是時候不到。”說得我們好興奮,人人希望自己會被玲玲挑中。再熱的天不敢打赤膊了,玩笑開得再大也不講痞話,怕頭上的美女不愛。看電影,大家爭著送票給玲玲,逛公園,她自然是我們重點保護的“珍稀動物”。玲玲生活在黑仔中間,感到很受寵,很得意。

一天,玲玲鄭重地宣布:她有男朋友了,叫我們猜,是誰?幾十個人聽了麵麵相覷,都巴望自己能接過美女拋過來的紅繡球。可過了半天,她說,你們猜不著的,就爬上天車去了。

又過了幾天,一名個頭高高,蓄長頭發的小夥來到車間,說是找姚玲玲。我們誰都不理睬,任他在車間瞎轉。玲玲打冰水去了,回來時,正好遇上高個子小夥,兩人親熱地交談著,小夥還摟了摟玲玲的腰。氣得我們眼裏冒火。等玲玲送走了小夥,詢問她:“小夥是你什麼人?”“是老鄉。”大家心才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