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直覺(2 / 2)

成貝俊辭沉默片刻,道:“今日之局勢,想必父皇生前亦早已料到,他是想將平定海疆的榮耀留給我,還是要我將和平賜予殺戮碎島?”

上官染煙道,“與政務相關的事情,我也不好猜測,但我想,若是他還在,也許也不會阻攔季城的複仇。當年仙柔死在戰場之上,他便與東皇不死不休。他原本早已將季城調往南疆,但戢武王死後,卻再度恢複了他東海軍督的地位。這場複仇,原本便是先皇欠他的,因此還給了他。但你卻不曾虧欠季城什麼,所以,是否允他出兵,單看形勢罷了,若是真能一舉平定海疆,將碎島納入北隅版圖之中,把我們的軍艦放上領海,開通航路,亦是不世之武勳。這一切,就看你定奪了。”

成貝俊辭輕輕歎了口氣。道,“殺伐決斷,全藏在兒女情長之後,不覺得太過於好笑麼?”

上官染煙麵色嚴肅,道,“你還年輕,也許不明白,身為天子,身邊的人都會一直教導你,不可為私情所牽絆,但身為一個男人,若是一生之中,遇不到一個你可以為她豁出一切的女子,豈不悲哀?”

“季軍督是可以為心愛之人豁出性命之人麼?”成貝俊辭低頭思索,笑了笑,道:“這樣的話,連我也忍不住想看他凱旋歸來之時的榮光。”

“武將是天子手中的刀,他可以凱旋歸來,但戰勝之榮耀,卻隻屬於你。”

成貝俊辭默然片刻,最終還是請辭,退出慈安殿。

從慈安殿外,便可以看到天邊陰雲翻滾,此刻殺戮碎島,想必也是同樣一番黑雲壓城的陣勢吧。

不知臨陣之前,季城心中在想什麼,也不知外朝文臣武將會怎樣說,然而在這一刻,成貝俊辭已然下定了決心。

戰!並非為了季城,而是因眼下陣勢,已經到了千載難逢的時機,他想要信任季城一次,將自己的千軍萬馬交到他手上,賭他可以平定海疆。

是兒女情長沒有錯,但若是不為這兒女情長,傾盡天下,又有什麼意思呢?

當天啟裏為陳兵碎島的事情爭議的時候,季城卻獨自一人在雲夢澤散步。

雲夢澤是殺戮碎島與北隅之間的荒島,北隅與碎島都在這裏建立了來往船隻的補給站,算是共有的緩衝地帶,道上除了客棧與軍事基地以外,還有幾間武官,以及,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蘆花蕩。

季城當年初遇玉辭心,就是在這個地方。

是玉辭心,不是槐生淇奧,也不是戢武王,槐生淇奧是殺戮碎島的王太子,戢武王,是被稱為殺戮碎島救贖的人,而玉辭心,則隻是當初與他偶遇的那個緋衣少女,她穿著襦裙跳進懸崖下齊腰深的泉水之中洗頭發,無意聽到季城縱馬而來的馬蹄聲,一甩頭水花四濺,人自泉水之中縱身而出,片刻之間,緋色外袍便被裹在身上,披散的濕發之下,眉目淩厲如刀劍,麵孔,卻精致嬌美如淨玉雕塑。

季城不由自主勒馬不前,那一瞬之間的絕豔華美,便讓他動了傾國傾城的心思,至死不曾忘記。

他那時還不知道他所麵對的人是誰。槐生淇奧自幼長在深宮,從未於人前顯露出女裝的模樣,蘆花蕩深處,瀑布之下的小木屋是她的秘密基地,她偶爾會從碎島的王宮中逃出來,躲在這裏,換一身裙裝,在瀑布下洗澡或者遊泳,亦或者,獨自一人,在流水飛濺的礁石之上一坐一整天。

殺戮碎島之人,向來隻將女子視作卑賤生物,季城是第一個見到她女裝的人,偏偏也是那一刻,季城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豔與讚歎打動了他。

所以未曾立即轉身離去,而在他問起姑娘尊姓大名的時候,她說她叫玉辭心。

那並不是謊言,玉辭心是她為自己取的名字,原本美玉無瑕,要做王,就隻能拋卻身為女子的一顆心。因此,她叫玉辭心,是無心的王。但那時那刻,天高雲淡,季城未曾猜到她的謎題。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玉辭心與季城,都隻是偶爾,想要從自己的生活中逃離的時候才會去蘆花蕩深處的瀑布之下,但,偶爾相逢,隻要看見對方的眉眼,便覺得心底積存的塵埃都被一掃而空了。

到後來分別的時候也是,玉辭心背著劍,笑著對季城說我要走了,也許很久都不會再來了。如果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那麼,記得我現在的樣子就夠了。

一開始是笑著的,到最後,眉目間卻漸漸開始有了掩不住的傷感,她說,這世上,大概也隻有你記得我現在的模樣了,但是沒關係,我從不貪心,就算隻有你一個人,對我而言也是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