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成貝俊辭,笑了笑,道:“連你的妻子都快要入宮了,我們這些老太婆,是該退出去了,昔年你父皇娶我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看見我穿著嫁衣一步步走近,就像是擁有了人生之中第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皇甫夕淵是我為你選的首妃,希望你能喜歡她,就算不喜歡,也要珍視她,這是我與皇甫太妃的約定,你是我的孩子,便該為我踐諾到底。”
成貝俊辭跪下,道,“兒臣遵命。”
上官染煙淡然的笑,“能為你做的,都做完了。卻始終覺得,不及季妃做得更多。往後想起她對你的虧欠,心中不平的時候,偶爾,就也想想她的好處吧。”
成貝俊辭亦在心底,微微的歎了口氣。
仇恨是蛇,蟄伏在人心裏麵,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撲出來咬人?但在那一切發生之前,他會盡所有全力,克製自己。
上官染煙大概也知道他的想法,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發,就像他還是從前那個孩子一樣。自此以後,避世隱居,雖然不至於再也見不到他,但為了朝堂穩定,就隻能盡量不見了。她與西殿那邊的長秋太後君書,都是該隱在幕後的人了。
也隻能從此刻道別。
仁宣三年,海境告破,四海升平諸夷臣服。兩宮皇太後退居宮燈帷不問政事。北荒皇甫氏以宛容之位入宮侍奉,天子以大婚為契機,總攬政權,儒門道門,文臣武將,四境藩王,悉數臣服皇權之下。
皇甫宛容入宮當日,宮燈帷平安殿,上官染煙懷裏抱著一隻新進貢來的折耳波斯貓,輕輕哼起一首童謠。
她還年輕,不過三十幾歲,就已經到了養老的境地,即便如此,心裏還是挺開心的。
君書從殿外進來,背後一片暖陽落地,宮燈帷裏,都是些退隱的太妃們,如今也不該有什麼規矩了,因此上官染煙吩咐過底下人,隻伺候起居就算了,來回串門,用不著通報。
君書輕聲問上官染煙,“今日宛容入宮,大概是要過來拜見的吧。”
上官染煙道,“我說了不舒服,免了吧,但小辭大概還是會來。說真的,新婦如何,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是為了小辭,放棄垂簾聽政,實質上,你早都不願再跟外朝內廷那班人打交道了吧,寧可像現在這樣,逗逗貓,喝喝茶,什麼也不想,這一輩子,也許轉眼之間便會過去。”
上官染煙笑了笑,道:“我也是為了你啊,再這樣下去,你早晚也會被活活累死,我們又不像季妃與小玫她們,有那麼大的能耐,就非得為了天下為了那個人,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先皇沒有那麼喜歡你我,也用不著為他活活累死,我年幼時最羨慕城門樓下的乞丐,什麼都不必做,每天曬曬太陽就有人給他們吃的,雖然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但好歹不必心累。”
她抱著貓,轉身輕巧的爬上了閣樓二層,眉目之間,竟然還有幾分少女的天真嬌憨,她看向城門那邊的方向,宮燈帷是內宮之中地勢最高的地方,看得見巍峨的城門,也看得見,內宮朱雀門那邊,新妃入宮緋色的儀仗。
她輕輕笑了笑,道:“如今我們也是穿寬袍的乞丐了,這宮裏,便是傀儡戲的舞台,一代一代奮不顧身,想要把自己一生輝煌都放在這舞台上演給天下人看,可我們,其實早就該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