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明白王翦老將軍的良苦用心,身為楚國人,為秦國謀劃伐楚,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終有一天,楚國在自己的謀劃下滅亡,如何麵對生我養我的故鄉,如何麵對情同手足的父老鄉親。
可是,王老將軍啊!我現在食秦國俸祿,一心為秦,理當如此。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您老的心意在下領了。
李斯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自然遊離的水池,頭腦高速旋轉著,分析著王翦的一字一句。
“老臣以為,先易後難抑或先難後易,皆因天下大勢不同而定也。”王翦蒼老的聲音在殿中響徹,滄桑的音色中略含哲韻,“齊楚兩國,皆國力悠長,非同小可。所不同者,是近數十年來齊國與列國交往銳減,幾無戰事。與其說國泰民安,不如說軍力羸弱。趙國衰落後,楚國多次倡導合縱抗秦,牽強的取代了趙國在山東五國的位置。期間,楚國出兵對吳越嶺南平叛成功,對秦軍也有幾次小勝,實力顯然已超過齊國。若聚全國之力一戰下楚國,天下可安。即時齊國偏安東海,輕舉妄動,亦不足慮也。說白了,先伐楚,一戰定天下;先伐齊,兩戰定天下。其中利弊,望諸位權衡。”
這一次,李信沒有立刻反駁,對於王翦的話他還是應該認真思量思量的。殿中的寂靜讓秦國君臣麵麵相窺,似乎所有的人都清楚,王翦的意見無可挑剔。
嬴政看了看低頭沉思的李斯,心中微微一緊,嬴政的心中已經基本接受先楚後齊的決策,隻是在最後時刻,聽一聽李斯的意見,之後便是方針的製定了。
李斯一直站在離嬴政最遠的那級台階邊上,他的周圍空空蕩蕩,方圓兩米空無一人,他似乎感受到嬴政的目光,開始了帶有楚音的長篇大論。
“王老將軍所言,攻楚為先,毋庸置疑。”李斯侃侃而談,“秦統一天下,誌在是中國劃一而治。然中國地大物博,南方則廣袤難治。南方不治,中國難平。楚國幅員遼闊,分為淮水之南,長江之南,嶺南之南,海天之南。層層南進,萬裏之遙也。故,先下楚國隻好處,非但使弱國之望風,更在於有效的爭取治理之先機。如此,滅齊之日,天下可定也!”
這是一種意外而驚訝的感歎,身為楚國人,李斯的話要比任何人的語言更加具有說服力。畢竟,他對楚國的了解遠甚於秦國群臣。但他提出的不是就楚論楚,而是關係天下方略的謀劃,對於尚武善戰的秦國將士,無意是一種新的視角剖析。
“廷尉之言,未免誇大其詞也!”李信又一次高高躍起,仿佛在他的心中隻有王老將軍的話能他信服,“楚國雖然地員遼闊,但風華富庶的地方終在江淮之間。楚國的民眾、財富、軍力、土地俱在江淮之間。所謂嶺南,所謂南海,皆是荒僻不毛之地。我軍隻需強攻江淮之間,不日即可拿下都城郢都!”
“夠了——”嬴政終於終止了廟堂的爭論,說白了,是終止了李信與眾元老的針鋒相對。
“先楚後齊,不必再談,眾卿請言,伐楚需兵力幾何?”
李信隨口而出:“二十萬!”
秦王轉向李信:“如何進兵?”
“李信來到地圖前,用手指向圖案中的山地說:“下楚隻要,在於江淮之地。臣所言二十萬軍隊,是決戰主力。一路偏師淮南,絕楚國宗室逃亡之路;一路從巴蜀東下,攻彝陵。兩路並進,勢如破竹,一戰可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