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盡醉,洗盞更酌,須臾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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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漫天浮雲退散,天邊出現微微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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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海畔,兩袖盡碎,左手肱骨折斷,突出肌肉裸露於空氣之中。渾身被血汙覆蓋的夢蝶,立於粘稠的血水彙集而成的汪洋中央,身旁是無盡的怪物死屍層層疊疊形成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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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闕一劍劃出的深邃溝壑,已被屍山血海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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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海水已經重新湧過溝壑,無數屍體漂浮在血紅的水麵。從天穹俯瞰無邊海洋,仿佛無數浮萍在岸邊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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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腥味隨著海風彌漫,吹動夢蝶被血腥沾染,黏成束結的長發,吹拂著水麵波瀾起伏,無根浮萍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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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靠近她的身邊,液體也變越發猩紅粘稠,到了她所站立之處,漫過膝蓋的紅色液體幾乎凝成了實質。血紅的液滴在發間將落未落,於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之下,仿佛晶瑩剔透的發飾,裝點著曾經白璧無瑕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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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了微微顫抖的右手,輕輕拭去額上將要滑落眉眼的血漬,夢蝶抬起了頭。此刻天的盡頭,旭日升起的方向,終於看不到無數怪獸如潮水湧來的畫麵,也不見那些暗藏於怪獸之中,被魔氣環繞的滅世會刺客。可她依舊不敢放鬆警惕,隨著心意念動,海天之間再次升起薄薄的霧,將一切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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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在臨洋海岸防線幾乎全部毀於春秋闕與藤原綺諾一站的緊要關頭,她以一己之力擊退了滅世會隨後組織的,無數怪獸對整個防線的進攻。期間有二十餘人指揮怪獸用屍體填平溝壑,輪番向她偷襲,最終有十七人被埋在怪物的屍山血海之下,三人得手折斷了她的左臂,越過防線進入陸地,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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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之間的霧氣在片刻之後消散一空。最終確定了滅世會全部退去,夢蝶才稍稍鬆了口氣。這幅身軀本就是借用一個已經死去數百年的人類,即便被折斷了一隻手,骨頭都暴露在陽光之下,露出猙獰的骨刺,她也沒有絲毫疼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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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守住了這座城市,才讓她感到些微的心安。如果從海底湧出的怪獸還是無窮無盡,攻勢再維持數個小時,恐怕就連她也要倒在這無盡的血泊之中,成為這些屍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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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損壞倒是不會危及性命。夢蝶的真正身體有一半在妖館的少年手中,另一半仍存留在截教山門,那麵鎮壓黑暗的懸崖書山之中。這幅身軀損壞,也可以去找下一個宿主,或許是飛禽走獸,或許是不幸早逝,無力掩埋的新鮮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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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過頭,看著左手折斷之後突出的骨刺,夢蝶忽然有些恍惚。想著那個保管自己一般生命的少年,他所傾慕的是否隻是這幅好看的皮囊,如果無法修補這些損傷,洗去滿身汙垢,以這幅樣子去見他的話,他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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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會失望吧。她苦笑了一下,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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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是人類,而自己不是人類,他把自己當成人來看待本來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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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能稍稍糾正一下的觀點。夢蝶這麼想著,又覺得自己有些失落,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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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想更多的事,耳邊便傳來海浪翻湧的聲音。回過頭便能看到,之前撤回防線之後,如今休整完畢的滄海少女艦隊,還有戰鬥力的最後三支艦隊向她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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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少女,一身白色的艦裝於血色海天之間奔馳。夢蝶仿佛看見了自己身軀曾經的主人,奔跑於春日遼闊的原野,湧動著年輕的活力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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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夢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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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女如此喊道。隨即舉起右手,身後的三支艦隊隨即停住,與夢蝶遙遙相望。隻有少女一人獨自上前,焦急地向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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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夢生大人,滅世會下一次的進攻在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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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退了,”夢蝶半閉著眼睛,淡淡地說,“現在任務計劃變更。你們立刻使用臨洋的世界樹係統,前往南安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