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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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沐從簡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爺爺不帶喘氣，甚至帶有一絲調笑，輕鬆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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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沐善求問話的人，坐在後屋之中的孫子沐從簡，正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靈魂。明明一個活著一個死了，反而像是活人沒了靈魂，死去的魂靈為活人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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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隻有他的靈魂和自己的孫子獨處。顧及沐從簡有腿傷，身體也有些虛弱，冷風一吹就咳嗽起來。便沒有強求他在靈堂待太久，由沐勁榮扶著到了裏屋，等中午吃飯以及做法事需要家人到一起的時候，再由人帶去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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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在靈堂裏中了邪一樣，恍惚掛著兩行清淚，雙眼呆滯地看著半空，幾乎是被人拖著進了房間，坐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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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沐善求沒有留在自己妻子身邊，而是跟著自己的孫子來到了裏屋。伸了一個懶腰，輕輕坐到床對麵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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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四周。春雨蒙蒙的早晨，房間盡管幹燥卻陰沉，隻有一束微藍的光透過斜上方的玻璃打在地上，光線背後的沐從簡就像房間角落裏的老照片，蒼白中泛著淡淡的藍色，臉上浮動著相機剛發明時，被拍攝者對這能夠記錄時間的怪物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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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善求笑了笑，被歲月刻在臉上的的皺紋變得更深了一些，擠在了額頭上，仿佛山嶺的千溝萬壑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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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都死了，就不打算問爺爺什麼？”他看著沐從簡，攤開手，又問了一次，“人總是要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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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才像是找回一點魂魄。沐從簡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眨了眨依舊有些呆呆的眼睛，看著眼前笑著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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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您今年七十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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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撐到九月就是七十三，可惜了。”沐善求笑著點點頭，“你放心，我這樣都能活到七十二，你肯定比我活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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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本來有些回過神來的沐從簡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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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我想什麼？”沐從簡喃喃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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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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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撐著膝蓋，沐善求閉上眼睛，笑著說道：“以前總有些事想不明白，關於你這小子，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倒是想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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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孫子意外的目光，沐善求閉著眼睛當然看不到，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六歲那年……記得是新曆六年的時候。你有心髒病，記得你母親說是心髒少了什麼，反正你生下來就沒少遭罪，一直在保溫箱裏。原來想著我們沐家在舊曆遭了這麼多難，到了新曆初年，到你這裏出生了，應該能夠平安長大。沒想到才六年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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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來老家是我提的，本來是想碰碰運氣，死馬當活馬醫……我那個時候是真當你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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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沐善求頓了一下，笑了笑，“從滅世之戰開始，就一直有法術和科技來治療人的例子。我們沐家怎麼說都有幾千年的曆史，說不定這山裏，或者祠堂裏有什麼能給你吊命的。當初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就經常跟我說什麼都是怪她，沐靜寒才走的那麼早……我原來隻是當她傷心過度說的胡話。後來你從山上平安下來，我才感覺這座山裏確實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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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從那一年，每次你上山我都要跟著你上來。還記得那年清明節嗎？因為你要上來，我隔了七年，自從滅世之戰烙下這一身病之後第一次回來這裏。就是想看看這座山裏到底有什麼，能讓你起死回生，然後問問你太奶奶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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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太奶奶沒說，你半夜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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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善求睜開眼睛，看著投射下光芒的窗戶，如今已經被幾塊紙板擋住，隻留下左上角一絲縫隙投射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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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就躺在這間房子裏，看著你從後屋跑過去，但又追不上……起不來身，身體拖著睡不著，倒是看到你了。”沐善求打量著孫子有些變色的臉，笑了笑，“別擔心，我沒和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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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從簡不明所以地看著爺爺，“您為什麼不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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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什麼？問是誰讓你活過來的？要是起死回生這麼簡單，滅世之戰會有那麼慘麼？能把你救回來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還是不給你添麻煩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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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笑了兩聲，沐善求溫和地說：“我睜一眼閉一隻眼也過去了。不過要是當時能和現在一樣，像這樣想走就走，我肯定要跟上去看看。也無所謂了，盡管不知道當初那個救你的人是為了什麼，但是他確確實實改變你了……你也平安長大，到了現在，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