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紗窗後玻璃窗前的花皮蛛撲向網中的獵物，他眨巴一下幹澀的眼睛，眼白裏的血絲與水晶爆炸的光芒一色，渾濁的眼珠停在蜘蛛舒展的長腿上。雙手沒有停止，在鍵盤上盲打出一句話。
“皇子你記住，如果有一天你媽死了，記住，我日的。”
“H退出了遊戲。”
兩手一推，他向後仰倒在淩亂的被窩裏，灰色的棉絮中隱約帶著餘溫，那一年的開始讓他感覺到了些許溫暖。
忍不住兩腿在半空亂蹬幾下，將手裏夾著的紅塔山狠狠嘬了幾口，然後帶著一種像是對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打擊的質問，用聲調高得難以置信的呼氣，將心中的鬱悶連帶肺中輕撫的煙霧吐出，隨著淺淺的呻吟哆嗦了一下，甩手把煙頭扔在地上。然後喉嚨一癢，將一口濃痰吐在床邊的礦泉水瓶子裏。他蜷曲著身體抱著棉被，胡亂蓋住肚子，在煙熏繚繞的恍惚間，從一旁的枕頭下左右摸索，掏出了手機。
用指紋解了鎖，迷迷糊糊登錄了微信，頭像是三年前去世的母親，賬號也是母親三年前去世前的賬號，朋友圈裏自己五個小時前的自拍還是什麼動靜都沒有，熟練地點了個讚。往下一滑，看到表妹染了一個非主流的酒紅色發型，親戚們的嘲笑已經在朋友圈裏蔓延了三天，到現在也未停止，姨媽切除了胃裏的一個小東西，外公不知道什麼時候玩起了攝影。他哼了一聲，想起自己向父親求了很久，直到畢業都沒有得到的單反。
縮了縮沒有被蓋住的雙腿，他忽然覺得有些餓，翻了個身看向床邊的桌子。四個空了的方便麵桶與三根火腿腸的包裝，以及兩根香蕉皮和一個蘋果核的中央，是一個啃了半邊的蘋果，暴露在外的果肉微微發黃。
看著屏幕的熒光之下那啃了半邊的蘋果，他盯了有五分鍾，在床墊上一蹭一蹭挪到桌邊，伸出手打翻兩個方便麵桶之後，抓住了那半邊蘋果的果肉，送到嘴邊啃了起來。
哢嚓，哢嚓。
臥室裏響起了蘋果粉碎的聲音。
等到口中沒有東西可以咀嚼，抬手把蘋果核放在桌上，退出了母親的微信登上了自己的。對話欄中的小紅點消失了，繁雜冗贅的家庭信息不見了，家族群在反複退出幾次後，終於沒有人再把他拉回來。那張自拍照下也隻有一個讚。
在那張自己嘟著嘴，即出奇醜無比的表情的自拍照下，他想了想，舉著手機兩手拇指在下麵打出了一句評論。
“說我醜的信不信吧啦啦能量neng死你們~~”
退出微信，拿著手機翻身起來。
窗外昏黃的路燈之下，大雪不知下了多久，積滿窗台。
而他現在方才察覺。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包煙，一根一根地抽，快要燒到手指頭的時候就插進煙灰缸。本就塞得滿滿當當，像是刺蝟一般的煙灰缸，非要擠開一絲縫隙才能插進煙頭。就這樣一根接著一根，最後一個煙頭實在插不上，還帶著火星就被扔到地上。
臥室裏煙霧繚繞，兩眼頭暈目眩，恍惚之間拿起手機走向窗邊那隻蜘蛛，蹲在窗下比出v字的手勢，腦袋和蜘蛛靠在一起，舉起手機輕聲說了一句。
“茄子。”
這是他三天來說的第一句話。
哢嚓。
按下了自拍的圖標，將眼神迷離，帶著微笑的自己一番美顏之後，附帶上“新年快樂”的祝福，拇指請按，就上傳到了朋友圈。
靠著冰冷的牆坐在地板上，雙手捧著手機盯著朋友圈，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回複。右上角的時間變換了五個數字之後，連帶著那張故作醜態的自拍，他與蜘蛛的祝福一同消失在這世界上。
揉了揉有些麻的腿，蹣跚著走回床邊，把被子裹在身上。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圖標，伸出手握住鼠標，按下匹配。
反正是最後一天……他這麼想，另一手扶住了鍵盤。
又是五分鍾後。
隻剩下一個念頭占據了腦海：這小崽子真的愛裝逼。
在中塔下停止了運動，眼看著一隊隊兵湧了上來，惡狠狠在鍵盤上敲下了三個字。
“艸你媽！”
桌麵右下角的時間歸零，新的一天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