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在積雪之上,發出悅耳的聲音。時間已近正午,濃厚雲層中隨著點點雪花落下的柔和白光照亮這個銀色的世界。卡米拉牽著由黑色駿馬拉著的馬車,犛牛的烏雲跟隨在後,忠實的獵犬遊走其間,與往日一樣,漂泊在風與雪的海洋之中。唯一發生的些許變化是,在這次並不漫長的旅途中,多了一個喋喋不休的男人在身旁說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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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師父帶著我從拉提亞一直向西走,繼續去追尋匪盜們的蹤跡。拉提亞已經是草原腹地了,在這裏我們也獲得了一些關於匪盜逃竄的線索,其中最大的一股正是流血之日的主謀之一,‘五王’中統帥北方大部匪盜的‘北之王’亞曆斯托.拉辛。雖然‘五王’這類稱號都是他們自己封的,但他們五人所掌握的軍隊確實足以讓塔納托斯的任何一個小國戰栗,耶佳德和雲之國數次討伐他們都铩羽而歸,如果流血之日不是師父,恐怕兩國聯軍是沒辦法在花之國淪陷之前趕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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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神荼一直說到深夜,就連獵德都忍受不住在她的膝上睡著。等到神荼委婉地提到時間已經太晚,經過一天的跋涉他已經有些疲勞希望可以明天再繼續和她講述後續的故事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為了陌生人的故事打破了常年累月維持的作息規律,鍋中的牛肉已經糜爛與濃湯水乳交融,發出濃鬱的香味,篝火邊烘烤著的麵包已經焦黑化為木炭,輕輕一碰就碎裂掉入火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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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著半個幹冷的麵包聽神荼說了一整晚的故事,無怪乎她會如此入迷,因為他的故事完美地和這十三年世界上所發生的大小事件完美貼合。在神荼的敘述中,從他離開花之國一直追蹤匪盜,在塔納托斯大草原西境追上了潰退的匪軍,他的師父帶著他一劍一線,直衝中軍,就像偉大的畫家在自己的畫卷上隨意揮灑,無數殘軍組成的海洋被這一條由鮮血繪製的直線完整地分割成兩半,掀起人群與鮮血的驚濤駭浪,讓本就士氣低迷的軍隊陷入狂亂之中。原本氣勢洶洶,高昂著槍口與火炮如席卷一切的海嘯、在費爾拉納瘋狂肆虐的匪盜,在那個形單影隻如同沙礫的男人的劍下,世界仿佛顛倒了一般,澎湃的大海在渺小的沙礫上撞得粉碎,匪盜的浪潮被他殺得人仰馬翻,丟盔卸甲,分崩析離,比到來時更快的速度潰散傾斜在塔納托斯漫無邊際的大草原上,人人恨不能多生兩條腿,如他們在費爾拉納燒殺掠搶那樣將一切拋諸腦後,瘋狂的奔跑,肝膽俱碎,哀嚎著想要遠離身後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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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生與死總是公平的,追擊潰逃的殘軍總是比那些拚死抵抗的頑固分子容易很多。隻是數日的追逐之後,他們便斬落塔納托斯先頭部隊的指揮官,“西之王”斯瓦迪亞.維魯加的頭顱。在不久之前率領著數萬凶暴之徒,得意洋洋悍然侵略的將軍,麵如死灰狼狽不堪、臨死仍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震驚的斯瓦迪亞.維魯加的頭顱被拋在亂軍之中,見到軍隊領袖手機的匪盜們自然隨之崩潰,毫無組織地扔下武器裝備軍需品四散而逃。少數仍存著理智的指揮官率領自己的親衛隊集結小股殘軍逃散洗劫其餘小鎮,他們不得不花了一個月時間清理殘餘的作亂分子,最後在塔納托斯北方的深冬追上了準備洗劫拉提亞的殘軍,俘虜了殘軍的指揮官,擊退了全部在“流血之日”參戰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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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卡米拉父母在她小的時候和她說的關於流血之日後來兩國聯軍的進軍路線完美重合,那繪聲繪色,極盡翔實的描繪幾乎讓卡米拉相信那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其中跌宕起伏的曆險情節,以及他在旅途中與師父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故事讓她深深沉醉其中。現在他說到了他的旅程開始近一年後,即便擊潰了匪盜聯軍,他們仍然追擊著匪盜頭目,從西到北。曆史記載中的那一年,兩國聯軍在安定了費爾拉納之後開始在大草原上追剿匪盜,擊斃了“西之王”,並且公布了屍體照片。隨後聯軍向北繼續追擊,與兩國邊防軍隊一起進攻“北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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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順利地找到了北之王建立的城市,就是那個雖然就在耶佳德和雲之國腳下,但即使到了現在都怎麼也拔不掉的釘子堡壘蘇諾。那個時候的我雖然跟師傅學了一年劍術,一對一的情況下已經很難遇到對手,但一人攻城這種事還是難度太大,最後出手的還是師父。城牆火炮對師父的劍來說根本就不在話下,一劍開山,城牆連同大地被一劍劈開,巨大漫長而深不見底的裂穀憑空出現,從城外突進入城,城市防禦的力量被這條地獄的裂縫撕碎,城牆、戰車、軍隊,一切街上的建築都掉入無邊的黑暗中,大地隆隆的哀嚎掩蓋了城市嘶聲力竭的尖嘯,隻能看到一個個比螞蟻更加渺小無助的人影在即將沉淪的城牆上奔走,無力地揮舞著手臂向蒼天祈禱。師父抓著我的衣領輕輕一躍,掠入高空,越過那條人造的天塹,輕輕落在裂縫盡頭,‘北之王’孤高的城堡頂端。此時,一切的源頭‘北之王’就在我們腳下。師父一腳踩塌屋頂,帶著我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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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兒,神荼突然閉口不言,不再接著說下去,卡米拉忍不住扯著他的袖子,急切地問:“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