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雪飄落,自九月開始的塔納托斯北方的冬季,草原的邊境一直蔓延到極北萬年不化的冰原,冰封千裏,道路阻塞,商旅不行。一切的一切都染上潔白,直至四年一次神選之日到來的白月,一切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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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日子裏,永恒不凍的裏博納港對於掌握塔納托斯大陸而言就尤為珍貴。在這北方稀缺的不凍港,在低緯度地區冬日連海岸都被冰層封鎖的嚴寒之中,塔納托斯實力最強的兩個國家,雲之國與宗教皇國耶佳德都依賴著裏博納港的跨海貿易,港口在這個時分達到繁榮的頂峰,如海洋中的巨鯨吞吐魚蝦席卷整個北方的貨物,讓後將它們送往這個廣袤世界的各個角落,送往無數人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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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夜的風雪之後,天空短暫放晴。在太陽到達天空中央的正午時分,裏博納港郊外無人來往的小路迎來了一個步履蹣跚的旅人,雖然身上不被洗得發白的衣物遮蓋的部分都纏上了掩蓋傷口的白色繃帶,手中拄著一根木棍才能勉強站穩邁出步伐,但卻依然固執地在腰間過這一把佩劍,掛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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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旁,穿著白色草原遊牧民族長袍的嬌小女孩,背著與身姿不相匹配的大大行囊,輕快地走在他的身側。潔白光滑如貴重瓷器的臉龐與廣袤的雪原一同反射著冬日溫暖的光輝,明媚動人的雙眸帶著關切緊緊注視著身旁的旅人,視線不曾有一分一秒的偏離,傾聽著旅人緩緩訴說的故事。她對身旁的人是如此的入迷,以至於自顧不暇的旅人時不時要牽過女孩的手來躲避路上的障礙,不至讓她跌倒。每當他們的手指相接,女孩映著燦爛而溫暖的陽光的臉頰就會泛起一絲春天特有的紅暈,讓旅人的笑容中閃過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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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拉,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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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旅人放開的女孩有些消沉地低下頭,輕聲道歉:“抱歉,神荼……明明你還受了重傷,我卻還給你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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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傷勢不要緊,”神荼笑著搖搖頭,指了指女孩身上的行李,“我的包不是你背著嗎?如果沒有你我恐怕連裏博納港都走不出去,這點小事不用在意。但走路還是要好好看著,故事用耳朵聽就好,不然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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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神荼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地問道:“說起來,你把馬車和獵德都交給福克納先生真的好嗎?這樣的話,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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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拉搖著纖細的手指,微微偏過腦袋想了一下,“這個嘛……走一步算一步吧。獵德已經老了,已經無法和我一起離開,把它交給福克納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再說剛剛把全部家當都賣掉了,賺的錢夠花兩三年,要是省著點用大概夠用五年,這麼長的時間去思考未來綽綽有餘了。而且我可是畜牧專家,塔納托斯草原的遊牧族在各國的牧場都是很吃香的,再怎麼樣都不怕沒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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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也是。”神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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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啊,”卡米拉看著他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在到達了耶佳德,參加了在貝拉耶德舉行的神選之日,完成了你朋友的遺願之後,你打算怎麼辦呢?還要回到費爾拉納去做郵遞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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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神荼笑著撓了撓頭,“我申請了兩年的暫時停職,我還得趕回去上班啊。之前的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可以的話我想先去找安菲爾,她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我能感覺到。可以的話,我想和她一起去看神選之日的盛大慶典,然後一起回到我們來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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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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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拉的眼簾低垂了下來,自從昨日清晨她從昏迷中醒來,向眼前的自己傾慕的人獻出了自己的初吻,並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之後,他和她的旅程繼續前進,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依舊照她所想訴說他的故事,從他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遇到最後一個師弟,帶著他一同旅行,橫越過塔納托斯大陸,由西向東,直至東海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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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沒有一點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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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卡米拉的眼簾更加低垂,幾乎要將視線全部遮住,讓眼前一片黑暗。自從在他們共舞的那個夜晚,他不知道在雪與月華想到了什麼,在那之後的旅程中所敘述的故事裏,那個叫安菲爾.拉辛的女孩,曾經叱姹塔納托斯大陸的“北之王”唯一的血脈,他的師妹,與他一同在費爾拉納日夜相伴的女孩,不斷被他提起,幾乎每句話都要帶上和她有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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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們在參加草原邊境的小村莊的篝火舞會,在美好的夜色中跳起笨拙的舞蹈,或是在旅途中他在師父的訓練中累到昏迷,被安菲爾背回宿營地照顧,然後在師父喝的茶裏下毒,害得他連著好幾天都腹瀉千裏,連路都走不動,還趁機踩住了步履蹣跚的通天的衣擺,讓他從懸崖上掉了下去,發出了綿延十餘秒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