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主角說了一句聽起來很有哲理,實際上路人皆知的話,竟然被一群人奉為圭臬:“人被殺就會死。”
這句話乍一看起來,本身雖然直白,但實在是挑不出來毛病,就像是“吃完飯就飽了”一樣簡單易懂的映射關係,甚至不存在邏輯,更毋論什麼謬誤了。
這隻是一個轉折點式的表現,代表了主人公終於從直觀的死亡中認識到了生命的可貴,借助他人的犧牲完成了自身的成長。對,你以為那些做日係卡牌的人是隨意定卡牌等級的嗎?高罕貴的主角把弱小的雜魚當成狗糧肆意吞噬,不論在本番還是同人作品當中都沒有任何差別,隻不過憑借著主角的使命感很好地掩飾了殘酷的事實罷了。
所以,當主角因為某些原因開了殺戒,總會有個合適的理由為他開脫罪責,讓觀眾相信這樣做是有理由的,是出於正義的,是為了更多人的福祉而不得不手染鮮血的英勇壯舉。可是主角本人是怎樣想的呢?一般的主角都會惶恐一陣,隨後就遇上了更強大的敵人,從而理所當然地把這段看似艱苦的劇情輕易地揭過,也不管這是自甘墮落的起-點,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開端。
楊洛過去是這樣想的,他認為主角也會用諸如正義一類的理由迫使自己和吃瓜群眾一樣承認殺戮的合理性,從而將他屠殺數萬“惡人”和惡人殘害數萬“好人”這兩件事徹底割離,並以一種統治者的姿態從曆史的角度給那些死於他手的生命打上罪惡的印記,以此來否定他們的存在價值。
可是當楊洛真的動手殺了人,他發覺之前的臆想是件很難實現的事情,在鮮血淋漓的慘象麵前,但凡是存有良知的人都無法泰然自若地欺騙自己的內心,更不必說從這可怖的場麵中獲取到讓心靈更為堅韌的營養了。甚至當他慌亂地四下張望、瞥見鐮刀上緩緩滴落的粘稠血液時,無頭騎士幾乎打算放棄構成這柄武器的精神力了——那是無辜者被剝奪的生命和靈魂,作為低階血族,這兩個保安本身沒有什麼接觸犯罪的機會,即便是和在街上亂逛的那群馬仔相比,他們也不過是多收了些小費,作奸犯科的可能反倒是最小的。
無頭騎士在北歐的神話體係中又稱杜拉汗,是將死之人的引路者,是冥界派出的使徒,是超然於尋常生命之上,行死神之能的靈魂收割者。接引死者的任務要求他們必須是冷酷高效的,對待生命的態度必須是淡漠的,若非如此,就會因為惻隱之心和猶疑不定耽誤了正常的生死循環。
即使是一般的亡靈,哪怕不仇視生者,至少也會對生命和時間這一類的問題置之不理。可是楊洛注定不是個一般的亡靈,也許是潘德拉貢本來就沒有太多傾向於亡靈的思想,也可能她並沒有刻意地影響楊洛的思維方式,因此楊洛在異變之後的變化也僅僅是比過去更為遲鈍更為漠然,而他本身的人類思想經過了當然的激勵,也在拚命抵抗著這種怠惰的念頭,現在看來,的確是阻止了無頭騎士變成更為悲觀絕望的活死人。
在遭受了內心罪惡感的重大刺激後,那些沉寂的人類情感逐一抬頭,想要在楊洛一片混亂時得到釋放,可是在遭遇了一直在體內流淌的黑氣之後,諸如悲傷、懊悔、恐懼這些情緒無一例外地變成了滿腔的憤怒。迄今為止,楊洛自詡對黑氣了解頗多,他認為這是屬於自己的精神力,是高階亡靈的獨有氣息,是潘德拉貢意識的載體,是一種可以操控的力量,日漸溫馴的黑氣讓楊洛願意相信它是無害的——但時至今日,他才重新想起一開始被這種力量支配的無力感,才終於明白這是遠比原子能更容易產生危險的手段,黑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不假,可這東西歸根結底是無頭騎士的象征,它遵從的規則,或者說想要達成的目的,是讓所有者成為一個真正的杜拉汗。無頭騎士算得上是極端守序的代表,嗜殺成性和悲天憫人在他們的世界觀中是同樣大逆不道的行為,這就是憤怒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