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很成功,這個樣本沒有受到位麵差異的影響。”在潘德拉貢的影像從麗拉的房間中離開時,白岩正好也從旁邊的監控室裏走出來,他穿著特製的實驗服——為了適應他這具巨型蟑螂的軀體,白岩不得不放棄原本的人類用實驗服,轉而去訂做了幾件身材寬大、上下開了四個袖口的專用製服。不得不說這樣的實驗服比起原本的衣服要合適多了,也不會再出現冗餘的寬大袖子礙手礙腳的情況,白岩對此還是非常滿意的。雖說他也明白自己的這種行為多半是因為在心理上對蟑螂軀體的排斥日漸淡漠了,從一開始他還會刻意對這副樣子加以掩飾,到現在竟然為了方便行動而改變了過去的人類習慣轉而以實際的需要作為優先級更高的選項,為此這位平京生物研究所的現任所長還是很震驚的。白岩深知自己的古板和固執,他本以為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遭受內心的矛盾和折磨,可是顯然他的行為方式比他的主觀意識更先適應了新的身體和新的環境,或許是蟑螂這個物種頑強又世故的特點扭轉了他過去人類性格中對於製度本身的刻板遵循,白岩隻覺得在這半年的時間裏自己越發崇尚一種名為“自由”的東西了。
“當時在研究楊洛頭部的時候保存了那個異常神經衝動的波頻果然不是徒勞無功的。”白岩裂成四瓣的口器似乎在笑著對潘德拉貢說道:“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如果有朝一日計劃能成功……”
潘德拉貢的影像漠然地擺擺手:“幫助你並非我的本意,隻是你做的事情與我希冀的未來圖景沒有衝突,告知你跨位麵的辦法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那我的做法和那些用黃金白銀和西班牙人換取小刀的印第安人似乎沒什麼區別。”白岩自嘲道,隨後他脫下實驗服扔在一邊,也不管潘德拉貢作何反應,自顧自地關上了實驗室的大門。
如果說潘德拉貢在做的事情是與虎謀皮的危險勾當,那麼她在這個位麵的疊加對象楊洛也沒有比她好到哪裏去。無頭騎士此時被迫與和他有著三箭之仇的魔物獵人並肩作戰,雖然他明白此人目前為止是友非敵,在對付突然出現的安托拉邪教成員時甚至是自己眼下唯一的助力,可是單憑“魔物獵人”這個稱號,楊洛就已經能斷定這家夥絕非善類——他很難想象一個精神和思維都正常的人會在敵眾我寡且明確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對幾個在單對單的肉搏戰中都不能占據絕對優勢的敵人展開沒有十足把握的突襲。即便這名魔物獵人是在現代社會中對抗邪教徒的,可是楊洛仍然能從他的身上看出一種與上午那個安托拉教派的刺客如出一轍的氣魄。他們對於戰鬥和勝利的渴望遠超他們對於生命的依戀,因此他們甚至在期盼著隨時隨地的犧牲;他們信奉著一個嚴苛而獨斷的教條,因此他們竟然為自己的排他性而驕傲自豪;他們從來不會首先思考自身的問題,而是習慣於先將問題的根源歸咎於第三方,因此他們總會找到攻伐與他們意見不合者的借口。
這些並非是邪教徒獨有的特點,甚至也不是這些有著某種古怪信仰並付諸於極端行動的人共同的特征,但如若建立在自由選擇信仰的基礎上,似乎這群不願擔負責任又總想得到更多權利乃至權力的人,往往會選擇相信那些內容趨近於邪教性質的教義。而這幾乎是個不可逆轉的過程,就好像在各自領域都能相對穩定的正物質和反物質,一旦讓本來相對安全的二者近距離接觸,那麼一場現代科學難以避免的物質對撞湮滅就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