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這句話幾乎是個足以揭示身份的暗號了,它出自某個深受死宅們歡迎的戀愛題材作品,而它的受眾也僅僅是這一特殊人群,能知道並熟練地運用這種被稱作“梗”的約定俗成的套話,是這些人慣用的區分自身與一般社會人員的方法之一。如果是根本沒有接觸過這類事物的人,不出意外都會在死宅們天馬行空的梗當中迷失自我,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對方在說什麼東西,卻沒辦法將自己常用的詞和對方在用的詞對應到一起;又或者是你完全不明白所謂“梗”的意思,而和你談話的死宅毫無顧忌地遵循著他們的規則暢所欲言,他所說的每個單字都是圈外人極易理解的,但當這些單一的文字組成了詞句,就像莫爾斯電碼斷斷續續的響動連成了獨有的密碼,不了解他們倍加推崇的“宅文化”的普通人,隻有對死宅們望而卻步,這反倒讓這些不願意放下高傲的自矜以采用更平實易懂的語言與人交流的死宅們哭天喊地起來,他們滿口說著是物欲橫流的社會不願接受他們的喜好,是追名逐利的社會容不下他們微小卻純粹的愛,是自視甚高的社會在排擠他們因為缺乏身體上的運動和精神上的思考變得愈發臃腫的一切,於是死宅們不甘於被社會拋棄,不甘於被社會上的大多數人投來嫌惡的目光,不甘於在麵對其他人時隻有將頹廢的娛樂當作談資——任何一個仍然在社會中留存欲望的人類個體,都在渴求著其他個體的認同,即便是自詡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的死宅,也必須麵對現實的壓力——他們引以為傲的宅文化早已被垂涎利益的資本看中,正義和愛在死宅們看不上的社會中算不上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它們既不會帶給人物質上的滿足,亦不會在物質匱乏的前提下帶來多少精神上的慰藉,成熟的宅文化產業鏈在壓榨著死宅錢包的同時,也在用他們深以為然的信仰狠狠地抽著他們那張因為不規律的作息和長久靜坐而變得油乎乎的胖臉:看,這位是你的老婆,而你買不起。沒有錢的死宅,就隻配看著其他人用大把的鈔票在眼前帶走你量產化的塑膠老婆,你甚至都沒辦法反抗,因為死宅的愛在社會製度的約束下毫無發揮的餘地,現實不是強者用力量宣示主權的,或者說現實中的強者不需要用力量這種略失風度的辦法達到他們設定的目的,強者製訂了規則,這套規則為強者服務,僅此而已。
於是在現實生活中遭遇了挫折的死宅們隻得無奈地用大堆大堆的套話和廢話構建出一道形同虛設的屏障,他們滿心期望著能就此阻斷社會對宅文化的侵襲,可是利益的急先鋒,那些嗅覺極其靈敏的媒體機智地繞過了他們的防線,越來越多的梗被流行文化所接受,它們不可避免地被破解出原本的含義和出處,又在社會的影響下改變了最初的意思,被賦予了嶄新的作用。這本來是社會進步的一部分,然而死宅們對此甚是懊惱,其中的某些人竟然開始限定了梗的範圍和梗的正確用語,再以此為藍本,創造出條條框框的潛規則用以約束隻知道梗的有趣卻忽視了他們深愛的宅文化的普通跟風者。譬如“動漫是動畫和漫畫的統稱,你不能管動畫叫動漫更不能管國產動畫叫國漫應該叫國動,而日漫是有原型的所以可以叫日漫而不是非要叫日動”、“荒川之主的官方愛稱是川川和我川而不是鹹魚,任何說鹹魚的都是川黑”、“因為是紅色的Archer所以叫紅A你不要和我說什麼衛宮一看就是黑我大型月的”、“整天就知道玩白學梗卻沒玩過遊戲的你們根本沒有資格在這首歌下麵留評論”,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你根本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會碰觸到他們到處都是的底線,就因為你不丟下投名狀進入宅圈就根本不能輕鬆地了解,所以你怎樣都是錯的。於是想要了解宅文化才去和死宅接觸的人,就此踏入了一個怪圈——不懂那些梗就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聽不明白說什麼就不會了解這個圈子,不了解就很容易踩到遍布的地雷,踩到雷就會被爆發的死宅用更多聽不懂的梗和完全能聽懂的髒話問候全家老小和祖宗十八代,而你此前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除非你徹底加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