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哭了很久,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暢快的哭過。
自懂事開始,周聲晚便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哭是懦夫的表現,隻有無能的人才會哭,而她不能有不中用的兒子。
周聲晚對他很嚴厲,在他麵前,鮮少展現笑顏。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用更高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
周聲晚說過的所有話,他都認真記在心裏,並努力踐行。
她不喜歡看見他哭,他就再也沒哭過。
李徹哭的筋疲力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懶得再起來,索性仰麵躺下。
雨水打在他臉上,他張大嘴呼吸,流進嘴裏的液體,鹹濕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卻都明白了。
怪不得無論他做的多出色,周聲晚都不會誇獎他。
怪不得她對他永遠嚴厲,從來不曾有對李瑁的半分溫情。
怪不得她對他隻有要求,隻有埋怨,隻有命令。
他根本不是她的孩子,隻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啊!
有誰會對棋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呢?
他就應該在恰當的位置,做恰當的事情,以實現他的價值。
這是她養育他二十多年的唯一目的。
李徹最初憤怒,冷靜下來,隻覺得自己可憐可悲。
他甚至想,如果不知道真相,做個糊塗的提線木偶,會不會沒有這麼痛苦?
其實他想一死了之。
如今的他什麼都沒有,沒有榮華富貴,沒有矜貴身份,連模樣都人不人鬼不鬼,看的叫人惡心,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經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他認為自己早就心如磐石。
他離開周忘憂,並未過多的留戀,隨後直奔護城河,這是他為自己挑選好的墓地。
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這一生都與這個地方息息相關,在這裏結束是最佳的選擇。
明明都下定了決心,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後關頭卻猶豫了。
他眼前浮現出周忘憂安靜恬淡的睡顏,回想起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知道他觸碰到了她的心,即將擁有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所以,他貪婪又自私的不想就這麼死掉。
他還有她啊!
對他不離不棄的她,在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陪在身邊的她。
理智上來講,他現在這幅德行,應該及時放手,讓她去選擇更好的人,情感上卻永遠做不到如理智那般清醒。
她是他年少時候的夢,是從那時心心念念的人間理想,要他親手放棄他,比死還難受。
他在護城河旁走了一圈又一圈,雨水澆濕了渾身,都未曾察覺。
時間在他眼裏不存在般,直到他聽見耳邊傳來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
是誰?
四周黑漆漆的,他看不清來人,隻有個模糊的影子,看著有幾分眼熟。
李徹用手胡亂擦了把臉,眯起眼睛,忽的,他騰的坐直身,直勾勾的望著來人。
“夫……夫人。”
他這才感覺到下雨,手忙腳亂的尋找傘,一想到自己是出來尋死的,什麼都沒帶,趕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作勢要給她撐著擋雨。
然而他裏裏外外濕透了,那一襲袍子並不起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