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家門前,身上也有鑰匙,卻是要敲門,因為屋裏住的,是個連稱呼都沒有定下的人。醉-露-網葉蓉打開門,見是張爍,略略低頭,道聲:“來了。”算是招呼。
張爍點點頭輕嗯了聲,借著她讓開的道進屋。他是來探視她們境況的,坐下便問:“廠裏忙嗎?”
葉蓉先是給他倒茶,然後微微搖頭道:“金廠長把我安排在後道車間,檢品的活,不用加班,還有雙休假。”
“如果太累,就跟我,我再想別的辦法。”後道檢驗雖然比流水線上操作要好一點,但也是挺吃力費神的工種,不過在棉紡廠裏沒有清閑活,林他二舅這麼安排,已經是很照顧了。
“這樣就好,”能得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已經讓葉蓉感激不盡,而且還是她的老單位,在那裏有很多以前的同事,這幾日她受了不少照應,與前段時間的含辛茹苦相比簡直是上地下。而且吃苦在前,這點工作她就絲毫不覺得累了,“不用再麻煩了。”
這時妹從房裏出來,衝著張爍淡淡一笑:“大哥來了。”
他笑著應了聲是啊,這孩子的年紀應該是無憂無慮才對,但她經曆太多變故,身上有著過分早熟的氣質,讓張爍每次看到都不免揪心。他想讓她重新找回童趣,是故要盡力做得和藹一些,幫她回到孩子該有的樣子。
他招了招手喚她回來,從包裏掏出一盒巧克力,那是前日張文靜送的,還他情人節的玫瑰人情。他修身忌口,通常不吃甜食,特地留下給她帶了來。
“謝謝大哥。”葉飛燕接過禮物乖巧地了句,笑得更深了些,隻是看不出她心裏是否真的歡喜。葉蓉在一旁道:“燕兒回屋吧,媽媽和你大哥點事。”
妹點了點頭,複看了張爍一點,邁著步回了房裏。
葉蓉遲疑了一會兒,未語淚先流,張爍看著她不住地抽鼻子抹眼淚,心裏的掙紮與難受難以複加。這一刻,什麼拋棄的埋怨,什麼孤寂的憤懣,統統丟到了海角邊。
他抿了抿嘴,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掏出手帕來替她擦淚,拭過她臉上的斑駁,他的手顫抖不已,終於放下心中的矜持,深吸一口氣道:“媽,沒事了,往後,一切有我”
他的話有如一股暖流,包容住她傷痕累累的心,葉蓉捂住了嘴哭得更加厲害,她哽咽著幾乎答不上話,矛盾地點頭又搖頭,斷斷續續地著:“樂樂對不起是媽不好謝謝你”
他的名又一次從她的口中喚了出來,在相認的這一刻,失去母愛後的痛苦完全轉換成了失而複得的喜悅,此時他才明白,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對他來是何等重要。以前,他隻是未曾去想,未曾去經曆罷了。
至此,平上的砝碼又一次加重了。
一旦甩脫那些沉重的負擔,久別重逢的母子便成了無話不談的人,骨肉情便是如此。他長大了,她變老了,彼此都有故事,有磨難。他想知道她遇過的艱難,以此分擔她心中的辛苦。這些話,這些想法,她無從傾訴,熬得實在太過長久,啟齒之後便是淚水漣漣,流也流不幹。
“你長大了,媽媽很欣慰。這麼些年,我一直在外麵,沒有機會來看你一次,心裏實際上”
張爍微微一笑,道:“媽,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以後就在這裏安家吧,我也好方便照顧你們。”
“嗯!”葉蓉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已經受夠了漂泊的辛苦,終於找到一棵值得信賴的樹,雖然樹仍在成長,但總有一會長成參大樹,庇護著她平靜地生活下去。她考慮更多的並非自己,而是她幼的女兒飛燕,她已經不再年輕,似水年華飄然逝去,將將老矣。但女兒隻有六歲,成長的路還很漫長,如果沒有家人庇佑,在這險惡殘酷的社會中如何賴以生存?
也隻有這與她有著同母血緣的哥哥,能關照她罷了。單看張爍對妹的態度,她還是頗感放心的,他不僅沒有疏遠她的意思,還主動地承擔起來,甚至對她許以某種承諾。盡管對那孩子來,可能未必會懂,但那句話,多半是給她聽的,她也明白那句話的含義。即使她死了,他也會一直照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