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成盜采受傷事件,我原先並不十分關注,隻是抱著一些普通的憐憫之情給老爸敲了敲邊鼓,結果如何,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但次日早上結束晨練之後,梁科長出乎意料地叫住我,跟我起這件事。
“俊,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
“梁叔叔,什麼事?”
我有些奇怪,梁科長基本上屬於比較沉默寡言的那種類型。相處一兩個多月來,除了督促我保質保量完成既定任務,師徒倆很少有其他溝通。我也習慣了,其他幾個師兄似乎和梁科長也沒啥多話。
“嗯,是這樣,楓林公社發生了盜采煤碳傷人的事件,你知道嗎?柳主任……有沒有在家裏談起這件事?”
梁科長沉吟著考慮如何措辭。畢竟在他眼裏,我就是個普通的九歲孩,跟我這種事有些不大對勁。
我心中一動,倒是想起來了,梁科長也是楓林公社的人呢,也姓梁,莫非與那個梁國成有什麼關聯?
一文一武兩個師父,我跟周先生很親近,幾乎可用“情同父子”來形容。但對梁科長,自然暫時沒有這種感情,不過敬畏卻更甚。
“嗯,昨晚上起過呢。”
“那,他有沒有縣裏打算如何處理?”
“他性質好像還挺嚴重的,要公安局來處理呢。鬧不好要判刑。”
“啊,這麼嚴重?”
梁科長頓時臉色一變,搔了搔頭。
我笑起來。這時候,威嚴的梁科長才露出普通人的本性。也是個蠻可愛的直爽漢子,瞧樣子有心想要幫梁國成開脫一下,卻又不願直接去求人,這才將主意打到了我這個屁孩頭上。想想也夠難為他的。
笑容一閃即逝,我認真道:“師父,這個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原原本本給我聽,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真的?”
梁科長眼睛一亮,沒有注意我稱呼上的變化。
我篤定地點點頭。
“唉,國成哥也是個可憐人呢……”
梁科長長長歎了口氣。
見這麼長大的一條漢子如此歎息,我真有些駭然的感覺。聽梁科長對梁國成的稱呼,可能兩家關係還真挺近的。
“國成哥和我一個大隊的,房親。”
我便即恍然。
這情形和柳家山大隊一樣,同村同姓的人都是族房親戚。梁科長明是房親,就不是直係親屬,和我預料的有一點距離。
據梁科長介紹,梁國成是獨子,父母在堂,俱已高齡。老父前年中風,為給老人家治病,將一個原本勉強過得去的家庭搞得債台高築。老人家命是保住了,卻落下偏癱的毛病,長期臥床。對靠工分維持的普通社員家庭來,這等於是一個不住吸錢的巨大黑洞。
梁國成有三個孩,一子二女,長子前年參軍去了,眼下還在部隊。大女兒十七歲,去年就出嫁了。女兒剛滿十四歲,前年輟學在家務農。想必是負擔不起學費了。
向陽縣農村流行早婚,十六七歲出嫁的現象不少見。不過聽梁科長,梁家大女兒生得十分水靈,十裏八鄉有名的大美人,卻嫁了個大麻花。隻因為那麻花的老爸是在區供銷社做主任的,出得起彩禮錢。
這跟賣女兒也沒多大區別,其中委屈可想而知。
“唉,可憐啊……”
梁科長再次歎了口氣。
“國成哥那麼老實的一個人,要不是家裏太難,哪會去做賊?誰知道第一次就碰到這種事情?這人要是背時,喝涼水都塞牙齒。”
我心中大是惻然。上輩子一世草根,雖然不及梁家這般淒慘,卻頗能體會草根階層的難處。
都是貧窮惹的禍啊!
便是一二十年之後,人民的生活水平呈幾何級數增長,“病不起”都是困擾每一個普通人的巨大難題。
“梁國成是第一次?”
我問道。
“是啊。國成哥最好麵子的人。”
如果真是初犯,那就好辦些。黨的政策曆來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對於初次犯錯的人,隻要不是罪無可恕,通常會給予改過自新的機會。
“師父,要不,等我換過衣服,你帶我去縣人民醫院看看?再詳細了解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