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我沒有急著彎起舌頭去念老毛子話,先拿起《n省日報》。這是個必修功課。自然,老毛子話也不能放下。周先生這些日子抓得挺緊,逼著要將俄語水平上一個檔次。先生大約也有預感,在向陽縣呆不太久了。文史知識我有基礎,日後可以慢慢長進。老毛子話他一走,通向陽縣隻怕再找不出像樣的老師,怕是要荒廢了。這個外語口語的事情,沒有老師教,也沒有複讀機,想要自學成才,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想先生也是一片苦心,我也挺自覺,每晚自己給自己加些壓力。
看黨報,主要是看輿論導向。自八月份文毅將軍公開撰文指責n省的宣傳工作,許多與他級別相當的大佬紛紛表態,隻不過大都是和他唱反調的。基本上,兩個思想體係的碰撞已經分出了勝負。嚴玉成和老爸,穩穩得了一分。
我放下報紙,暗暗舒了口氣。看來沒有外力的幹預,曆史仍然會按照固定的軌跡前進。
大約七點鍾左右,老爸回來了。還有一個人與他一起來的,見到這個人,我不由露出詫異的神情。和老爸一道來的,乃是縣革委主管農業工作的副主任唐海。
老媽一愣之後,立即笑著起身招呼,多少有點激動。擱三個月前,唐海也還是需要咱們仰望的人物呢。以前唐海與嚴玉成在縣農業局搭過班子,貌似嚴玉成還是唐海的上級。如今再次成為上級,唐海不至於對嚴玉成有太多的不服氣。然則老爸的資曆就差遠了,所以老媽和我對唐海主動登門感到意外也就理所當然。
唐海笑嗬嗬的與老媽打招呼。
他年歲略長,叫的是“弟妹”。這聲“弟妹”可很有文章,最起碼是在顯示一種親近。以唐海的資曆能有這個姿態,很是難得。
瞧老爸的樣子,似乎也很隨意,對唐海的稱呼是“老唐”,而不是正經八百的“唐主任”。唐海點頭答應,沒有絲毫著惱的意思,順口叫一聲“晉才”。
這個戲法如何變的,倒是讓人費解。
我看老爸的眼神就帶了點仰慕。都咱老子技術幹部出身,思想單純,如今看來,起碼這籠絡人的手段很是了得。王本清、鄭興雲、崔秀禾調走之後,縣革委所有副主任之中,唯有唐海頗具實力,平白無故的被異軍突起的老爸搶了“第一副主任”的排名,心裏的憋氣可想而知。短短三個月,老爸能和他處到這個份上,不管是不是有表麵現象的成分在內,都是很了不起的成績。
老媽忙乎了一陣,茶水瓜子糖果上得齊全,臨了問一句:“唐主任吃飯了沒?要沒吃的話,在這裏將就一下?”
唐海擺擺手:“不必麻煩弟妹了。咱們下午開了個農口的會議,有些事情沒講透,和晉才在機關食堂對付了一下,邊吃邊聊來著。”
我不覺有些奇怪,農業口是唐海負責的,關老爸什麼事?散了會還上食堂邊吃邊聊,聊不完還跑家裏來繼續聊?唐主任有找錯對象的嫌疑。這事要聊也得找嚴玉成這個一把手聊。如今撇開嚴玉成,他們二三把手湊一起嘀咕,可是很犯忌諱的。老爸該不會中了人家挑撥離間的計策吧?
照這麼明顯的錯誤,老爸是不會犯的。怕就怕他對與嚴玉成的關係過於自信,有時候疏忽了細節。我決定提醒一下。
“爸,嚴伯伯呢,這兩怎麼都沒見到他?”
老爸隨口答道:“你嚴伯伯去地區開會去了。”
“哦。”
唐海看了我一眼,含意頗深。
“晉才,目前全縣農村的情況很不樂觀啊。一九五三年全縣人均產糧就超過了一千斤,而去年下降到不到七百斤,減少三分之一。去年人均口糧僅有三百三十多斤,五三年人均生產油品十斤五兩,去年下降為三斤二兩,這樣下去不行啊……”
唐海一瞥過後,就將我這個屁孩丟到了一邊,繼續與老爸交談,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