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象無形(1 / 3)

鳳凰城的王廟距離虹橋不遠,順一百領四階石階登山坡步入廟門,入眼是座稍顯失落的院落。

王廟依山而建,迎門是正殿,南北各一側殿,歲月浸染,牆壁門窗都已斑駁失色,但細節處尚能看出它以往的風采。

大殿內香煙繚繞,誦經聲陣陣悠揚,幾個收拾得幹淨利索的假和尚在各處忙活著,掃地彈塵,擦拭精美的窗欞木雕;兩個和尚在院子裏互相擊打,明顯在練習初級的蓬麻功。

一群早到的香客在大殿裏燒過香後,又去偏殿孝敬,衣著樸素背著包裹,看得出是附近的農人。

祝童登進大殿,迎麵是三尊威武神像,一白麵文官、左右一紅麵、一黑麵,皆戎裝怒視眾生,絲毫也看不到任何佛家神祉的影子。

二師兄請來扮假和尚的胖子坐在殿角,身前舊木桌,下有火盆,正翻看一卷經書;殿內的誦經聲從他身後穿來,原來是架錄音機在念佛。

“師叔來了。”和尚成風從外麵跑進來,笑嘻嘻的扯著祝童的衣角;“剛聽來條大魚,誰知道是您,這麼早?師父去山上練功還沒回來呢。”

“你個機靈鬼,帶我轉轉你們的道場,叫人去請你師父回來,就有生意上門了。”祝童拍拍成風的光頭,和尚乖巧的應一聲,叫在麵前對打的兩個去找師父,才回頭笑道:

“左右不過幾間,沒什麼轉的。現在還不是時候沒什麼大生意,春節前後要忙一陣,真正做生意要到四月以後。師叔,別看這地方,去年就賺了幾十萬呢,實在是風水寶地。哼,以前那幫假和尚太氣,賺錢也不舍得修整一下門麵,我們接過來後好生費力呢。師父,去年賺的錢都投到前後的休整上了,今年做的才是賺錢的生意。”

在兩個師兄的四個弟子中,成風是祝童最喜歡的一個了,人機靈生得也齊整,眼睛裏什麼時候都是快活的神采,身上流溢蓬勃向上的氣息,口角伶俐更是閑不住的,看到個狗打架也有得。誰能想到,十年前,二師兄剛收留他時,六歲的成風渾身是傷隻剩半口氣了,躺在廣州街頭五都沒人過問。

整個王廟真的不大,一圈轉完,二師兄正好回來,遠遠的就對成風道:“你師叔要的狗買來沒?”

成風答道:“在後院栓著,現在就開始嗎?還沒吃早飯呢。”

祝童笑著拍他一下:“你去吃飯,今的膏藥不用你打下手。一會隻管招呼前麵的生意,我和你師父親自來。”

成風歡呼一聲,跑進側殿去了。祝童理解他的感受,製作狗皮膏藥對於每個學藝階段的祝門弟子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王廟後院一間密閉的房間裏,門窗的縫隙都被棉布和窗簾堵塞,桌上點著支粗大的蠟燭,爍爍的火苗除了用來照明,還是熱源;蠟燭上架一銅盤,裏麵是暗紅的液體輕微滾動著,散出難聞的氣息,那是狗血、麝香、朱砂與黃酒的混合物,老騙子那是符汁。

兩隻半大的母狗已經被水悶死,皮剛剝下,祝童與祝雲都赤身**,每人把一張散發著臭氣的狗皮,以細毛筆沾在符汁上麵先畫個圓,再用心寫上三鬼一犬符咒。

寫完後,才能用刀劃下來,在符咒上塗抹一層薄薄的蛋清後,放到火盆上的架子上翻烤。

看很簡單的工作,卻使兩兄弟渾身是汗,不是熱,他們每寫完一個後都要打坐運功休息一會;寫符不是簡單的寫,耗費的是心力與精神是巨大的。

一般來,每張狗皮能做大九張狗皮膏藥,最靈驗的一張,還是狗頭那塊,要最後才能做。

時間已是午後,兩人都把隻剩一塊狗頭皮,卻都遲疑著不能下手寫符。

老騙子過,狗頭與人頭一樣,都是精華所在;前麵八張可以是練手,到第九次,心法與手法熟練了,體力卻最虛弱,要好好將養一下。

祝童先開始寫,到“犬”字符畫完,臉色虛白拋下細筆,捏住根銀針在指尖刺出點血珠。

“師兄,我想在這裏加一點。”祝童把手指按向犬字頭,描繪出點犬牙形狀,才滿意的拍拍手,把狗皮拿到火盆上慢慢烘烤。

“我前幾用過這個符咒,是個姑娘在這裏點上幾點,才震服住蘇姐身體裏的蠱蟲。比起那三個鬼字符,你不覺得這個犬字太虛弱了嗎?”

祝雲一直是嚴格按照師父教的做,從沒想過變通;對祝童不以為然的哼一聲,凝神把自己的狗頭描繪好。

“師父師叔,前麵有事,漏勺子了,你們出來快出來。”成風在敲門,祝童與祝雲同時從蓬麻境界醒來。

做完狗皮膏藥後,照例是要練功休整,卻不知這外麵是什麼時間了。

祝童打開門,成風捏著鼻子走進來,囔囔的:“師父,剛才來個有錢的主,胖子和導遊見錢眼開,要賣給人家九千九的玉蟾蜍,結果。”

祝雲邊聽,邊利索的套上成風手裏的袈裟,以濃重的熏香掩飾一下滿身惡臭就向外走。

祝童走到另一間房,打水仔細洗刷著身上每一出肌膚;一瓶高級浴液用完,才感覺稍好些,穿上衣服到前麵看熱鬧。

前麵的爭吵聲更大了,這樣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師兄的生意分兩部分,在旅遊區的幾個廟都是與導遊聯手,名義上是為人解憂,實際是危言聳聽以神佛的名義敲詐遊客。那些金佛、玉蟾蜍、銅牌什麼的辟邪之物,其實不值幾個錢。

王廟大堂上,一個年輕人指著胖和尚的鼻子痛罵;殿門處,另一個年輕人陪著位氣度沉靜的中年人注視著裏麵,他身邊還有個年輕的女子,簡單一襲米色風衣且毫無鉛華修飾,偏偏又顯得很極富雅致韻味。

相比之下,與祝雲一起勸架的導遊就成粗脂野粉了。

祝童不用問就知道事情的經過,胖和尚到底江湖經驗少,還不會察言觀色看人下菜,一定到對方的忌諱之事,卻不知道回轉之術。祝童看衝突有升級的可能,走到中年人身邊。

“進廟燒香圖的是心安,拜神為的是前程;不信神總要信人吧?這位先生,可否讓您的朋友別那麼大火氣,咱們借一步話。”

“你是?”中年人製止住身邊青年人的阻攔,與祝童對視片刻。

“過路人,對卦數略有研究,想為先生起一卦。先送上一句:以您的身份,這個時候不該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