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沙陌來到所謂的住宿樓,在一棟棟被灰被塵被土所喜歡的房間穿梭著,沙陌便已經平靜地接受了現實。她平靜得叫人害怕,誰都無法去窺探,這個女孩到底在想些什麼,又想要做些什麼。
沙陌快速地在走廊上前行,腳邊踢到了一本皺皺巴巴的筆記本。
殘缺的筆記本上字跡淩亂,沙陌卻看得仔細,仿佛從中就能找到關於她父母的線索。可是心的一半卻又留在了沙星身上,連好好地為父母悲哀都無法做到。
“騎元二千九百九十八年三月七日,他們將我的舍友帶走,可憐的羅德再也沒有回來,再也沒有!我擔心著何時會被他們叫去。”
“騎元三千九百九十八年三月九日,天哪,又有人被帶了出去就再也沒能回來。聽說他們都被殺了,不,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我們不應該被政府庇佑著嗎?難道大澤神放棄我們了嗎?”
“騎元三千九百九十八年三月十二日,有人在飯菜裏下了毒,真是可笑,我們根本活不過這個春天。大家都心浮氣躁,我卻感到最近很想睡覺。”
“騎元三千九百九十八年三月十五日,我的最後一個舍友也被帶出去了,我不敢入睡,我不敢被黑夜侵蝕,誰來救救我。我準備和幾個人逃跑,我想要看看我的孩子。可是除石所到處都是防護網,這裏簡直就是監獄!”
筆記斷在了四年前的三月十五日,沙陌記得,四年前那個時候,也爆發了隕石災難。
沙陌撫摸著“監獄”這幾個字,回望著宿舍樓。站在父母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是筆記上的這些信息都已無用處,因為這裏,已經沒有父母了。
沙陌的冷靜,連自己都吃驚。難道自己的心是鐵做的不成?她用手觸摸著自己的心髒,感受到它沉默而穩健地跳動著,可是她卻感覺少了一塊似的,按著心髒,難以呼吸。
沙陌用舊式武器,換了搭乘前往凱樂星北的快速飛梭車票。
她的弟弟會在哪裏躲藏呢?沙陌將目光看向了飛梭中央的導航圖上,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指尖的變化。
然後她的視線停駐在了一個遊樂園的名字上。
——“我們一家人”。
“我們一家人”遊樂園,是凱樂星數一數二的兒童樂園,以複古為賣點,連材料都盡可能地選用古早前的脆弱金屬。這一大膽的設計讓人著實為經營者的商業頭腦讚歎不已。
那個遊樂園也是沙陌一家人早就提上日程,卻終不能成行的地方。
沙陌驀然想到沙星當初對她說的那些小孩子氣般的承諾。
沙陌恍惚地走向導航圖,撞開了擋在前麵的人,被誰尖利地罵了幾句也沒有什麼反應。
“姐姐,等我能化獸,如果是飛禽,我就帶你去看日出。如果是走獸,我就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不,你給我辭了地下城的工作,在家讓我養。我帶你去‘我們一家人’遊樂園,保護你不被別人亂插隊。我記得你一直想去。”
“那如果是海怪呢?”
“那我就天天唱歌給你聽。”
“出息。”
“唱歌能延年益壽呢,等我把你唱成千年老妖精,你就再也嫁不出去了,嘿嘿嘿。”
我們一家人?
沙陌閉上眼,再睜開,世界依舊在旋轉。
她把弟弟弄丟了。
沙陌突然笑道:“對!就是那裏,‘我們一家人’!”那或許是強烈的心靈感應,那或許隻是沙陌的直覺。她無視了周圍人將她當做瘋子的目光,看著飛梭的前進方向,仿佛前頭有什麼,令她心情突然異常飛揚雀躍起來的東西。
她從腕表中掏出了一支A級藥劑。
在逃跑中,她從沙星手中接過了這支A級藥劑。這支藥劑,成了沙陌沒有在與弟弟失散後精神奔潰的支柱。
弟弟還需要這支A級藥劑,他們已經有了這支藥劑。隻要找到弟弟,待風平浪靜,我們就能重來。弟弟就能重回A級精神力,成為人上人。
她這一天,第一次正視起了灰蒙蒙的陽光。
再也不會被追殺,被欺侮,再也不會被疾病所困擾,我會看著沙星穿上機甲入陣殺敵,建功立業。
她走下飛梭的時候,整個身子搖搖晃晃的,仿佛是吸食了某種毒藥。看見她的人紛紛走遠——因為她身上實在是太髒了。臉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幹淨的。
兩排的街道依舊整潔,沙陌慢慢地走著。
她仿佛是用眼睛第一次好好地看過這個世界般,睜大著眼睛,望著兩旁的商鋪。一個女孩正在纏著母親買剛出爐的定製麵包,是沙星喜歡吃的那家……
沙陌感覺自己的衣服袋子有些沉甸甸的,一摸,原來是之前被贈予的那顆六階核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