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長的凱江從陳家壩村北麵流過，到了陳家壩這段，河道變得寬闊起來，水麵變得有兩裏之距，水流平穩，淺而清澈。
河水從上遊帶來了沙與鵝卵石，在這個平緩的河段淤積，形成了大片沙石構成的灘塗。
凱江兩岸沒有河堤，黃沙地上密密麻麻長著桶口大的柏楊樹，從觀音岩延綿到回龍大橋那座石橋邊上，得有五六裏的距離。
柏楊數高而直，枝葉茂盛，遮蔽日，偶爾才會透點陽光落在地上，給陰深的林子帶來絲暖意。
樹與樹之間落著厚厚層幹枯灰色的葉子，孩子們拿著竹篾編的背簍用竹鈀正往裏鈀著樹葉，這是上好的柴火，用來燒水做飯最好不過。
大人們拿著鐵鏟揮汗如雨的則在林子靠近江邊的地方往拖拉機後鬥裏鏟著砂石，不時還互相上幾句哩語，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他們這是在“上沙”，這種活計隻存在於江河邊上多沙石的村落，這幹上，落到口袋裏的錢，可比去幫人家修房子掙得多很多。
純沙10塊車，連砂石5塊車，三四個人搭夥幹，趟能分個兩塊，上個幾十車，兩口子能掙八九十塊。
這比外出打工和去工地劃算多了，要知道工地上大工才5塊，工隻有三塊。
而陳家壩這上千畝的河灘地，最不缺少的就是沙和砂石，隻要有把子力氣，掙的肯定不少。
這是九八年，回龍場鎮上最好的豬肉才三塊五斤，最好的米也不過塊錢左右斤。
陳家壩村村民當然知道怎麼抉擇，紛紛都買上鐵鏟站在自家的河灘地上招攬著拖拉車司機。
外出打工？他們想都沒想，既然能在村口江邊刨食，掙得比外出打工多的多，傻子才跑出去打工。
牛羊則在林子邊上有陽光照耀的地方啃著草，不時甩著尾巴，驅趕蚊蟲。
剛出生沒多久的牛犢對看到的切都很新鮮，離開母牛，跟著其他牛犢來回的跑著，打鬧。跑得累了，這才各自回到母牛身邊，仰著頭去到吃著草的母牛身下頂著奶包喝著奶，安靜聽話得像個三四歲的孩子。
孩子們各自鈀好柴，把背簍背到林子邊放住，這才在起嬉笑打鬧做起遊戲來。
林邊靠著村子方向的荒地上有人開著地，地裏種著紅薯，紅薯騰茂密鋪滿了整塊地，紅薯騰可是牛羊最愛吃的種食物，孩子們在旁邊玩耍不敢跑遠了，防著自家的牛羊來“偷嘴”，這是要被人家罵的。
玩累的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很快，打起了地裏紅薯的主意。
主人家沒在旁，這紅薯長勢喜人，招來了群“餓”賊，孩子們衝進地裏，用手刨著，很快像個大花貓似的捧著帶著泥土紅色的薯塊，得意的跑向林子。
各自手中至少有根紅薯，有的孩子貪心還抱了七八根，惹得其它孩子紛紛嘲笑。
順手牽羊不算偷，他們隻是刨個兩根來解解饞，要是多刨了，這就是偷了，是不對的，要遭別人罵的。
當然，相對於紅薯的畝產，他們刨這點，是九牛毛。
但再還回去也種不活了，還會爛在地裏，不如大家分著吃了，下次少弄就是了！
紅薯這個東西，生吃和燒熟了吃都可。生吃脆甜解渴，燒熟了吃糯香甜潤。
但燒或烤熟了的紅薯不可多吃，吃多了上火，放臭屁不，大便也不通暢，屙屎屙不出，便秘！
孩子們早有經驗，部分用來生吃解渴，部分烤著吃。
分工明確，三兩個人抱著半的紅薯去江邊漿洗，半人用手或鐮刀在林子裏挖個土灶，揀些樹枝和落葉便燒了起來。
火是有孩子專門偷拿家裏的火柴點起來的，打火機在他們眼裏還是個稀罕物，並不常用。
這像是他們約定好了的，誰帶火，誰去洗，誰揀柴，誰挖灶。
弄好了切，孩子們會興奮的做成排，啃著手中熱乎乎的紅薯，對著遠處幹活的大人們哈哈大笑。
幹這行當，可不是第次，也不是最後次，隻要他們還來江邊放牛羊，這個秋，這樣的景象不會變。
大人和孩不會知道，不久的將來，有場災難等著他們，就在這江邊，就在這林子，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麵旁。
那是場幾十年難遇的大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