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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遇難、建王伏誅、冊立皇儲……所有的事情都在九月前一一落幕,經過一個多月的人心惶惶,大雍朝野又重新歸於正軌,除了嘉明帝上朝的時間越來越少外,理政王的身影開始漸漸地出現在百官的視野之中。
嘉明二十二年十月初一,清心殿。
清心殿是皇帝休憩的地方,因鄰近禦書房,嘉明帝批閱奏章晚了,便常常就近在此休息,時間一久便習慣了這裏,倒比正經的乾寧宮更像寢殿了 ”“ 。
此時清心殿內寂靜無聲,侍立殿間的幾個近侍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心翼翼地。
殿內暖閣暖意熏人,案上的龍涎香散發著讓人心寧神靜的香氣,明黃的龍床上,嘉明帝麵色枯萎,眼睛半睜半合地,像昏昏欲睡,又像是努力地在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
龍床旁,坐著一道清雋的身影,白袍錦帶,發如重墨,秀麗聰慧的眼睛像極了當年的那個人。
“新貢上來的蜜橘,皇上嚐嚐吧。”那人手指靈巧地剝開一隻蜜橘交在近侍保祿手中,又接過宮人奉上的絹帕擦了擦手。
上好的新鮮蜜橘被保祿細細摘去脈絡放入嘉明帝口中,嘉明帝卻隻是含著,似乎連咬下去的力氣都沒有。
“看來皇上不喜歡咬著吃。”莫如意站起身來,隨口吩咐一句,“榨了汁來喂皇上喝。”
保祿忙應道:“是。”
其實皇上並不喜歡吃蜜橘,以往貢上來的蜜橘都是分賞給各宮吃的,皇上連嚐嚐都不喜歡。可這話保祿不敢,麵對這新冊的理政王,隻需應“是”,其他的……看著嘉明帝現在的樣子,保祿不是不心痛,自服侍嘉明帝長大。感情自然深厚,他知道嘉明帝不妥,可又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妥,替嘉明帝看病的大夫換了一茬又一茬,其中不乏他私下裏由宮外帶進的大夫,可他們無一例外,全都對嘉明帝的病不出原由。就算是……保祿想,就算是這位理政王真有那麼大的能耐買通了所有的禦醫,可這宮外帶進來的郎中總不會騙人,可全都如此,至多嘉明帝氣血兩虛,至於為什麼,又是各各的道理。
保祿懷疑過莫如意,認為他給嘉明帝下了藥,卻始終沒有證據。端來的食物湯水他都暗中嚐試,也並未發現什麼異樣……想到這裏,保祿眼皮一跳,轉眼看去,正對上理政王那幽暗深沉的目光。不由心中一驚,連忙吩咐太監去榨蜜橘汁。
莫如意走到距龍床不遠的桌案前,信手拿起案上放置的一卷聖旨,“蔣賊叛逃後。北疆軍中人心動蕩,應盡快派下大將軍坐鎮三軍,袁放三代忠良。為人驍勇善戰足智多謀,族中也有多人在軍中效力,是年輕將領中的佼佼者,我擬讓他去接任此位,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嘉明帝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莫如意展開聖旨,拿起擱置在紫檀嵌寶台上的禦用寶璽,也不等他的回答,徑自朝聖旨上壓了下去。
“去袁府宣旨。”莫如意將聖旨遞給保祿,而後抬步離開清心殿。
保祿拿著那卷聖旨,心間萬般滋味,嘉明帝在位二十餘年,政績頗豐,也很受百姓愛戴,不想如今竟成了病榻上的傀儡……保祿傷心不已,突聞極低的一聲呼喚。
那聲音保祿聽了幾十年,絕不會聽錯!可再看嘉明帝,依舊是那樣呆呆怔怔毫無精神的模樣。
保祿頓時頭皮一麻,立時摒退左右,試探地喚了句,“皇上?”
嘉明帝黯淡的眼睛緩緩轉動,極為艱難地看了他一眼。
保祿立時撲到床前潸然淚下,不顧尊卑地抓住嘉明帝的手,“皇上,您醒了?”
嘉明帝長歎一聲,“是該……醒了……”
這一年來,他的確是醒著的,可又是糊塗的,他的身體莫明其妙地就垮了,腦子也像著了魔一般,還以為身邊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可殊不知,早已物是人非了。
莫如意,那是他和林明秀的兒子,曾經他是那麼的喜歡林明秀,也那樣喜歡他們的孩子,不惜幾次奔波千裏南下探望,可林明秀終究是讓他失望的,她不滿足於隱於南方鎮,她要回京、要進宮、要光明正大的名份!
他是虧欠林明秀的,可他也明白,他不可能讓林明秀進宮,她是他這輩子的汙點,雖然喜愛,卻仍是最大的汙點!
林明秀是聰慧的,她用各種手段吸引他、留下他,可這些都敵不過他對皇權的熱愛,他好不容易才爭奪到手的東西,沒理由要因一個女人而放棄所有!而在多次的探查中,又讓他查出一些往年的秘密,原來林明秀根本不是愛上他才與他在一起,這一切竟全都是林懷秀和林老國公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