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莫如意不著孝服一事,不是沒有禦史提過,可莫如意向來都是一身白袍,說他這是孝服也未償不可。不過人人都清楚,這是人家不願意換,你能怎麼著?要是往後有人不開眼,說這平常的時候理政王還穿孝服之類的話,那可真是有命說話,沒命吃飯了。
莫如意站在靈柩前,看著棺槨裏閉目長眠的嘉明帝,心中無悲無喜。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從上京第一天開始,他所期待的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他隻是想為他盡忠、想為他擔一方風雨,能好好地擁護他、甚至扶持他選出來的太子,父子和美,難道不好?
可這一切都是奢望,從那包含屈辱的身世調查開始,他就親手敲碎了這個給自己編織的夢,你不仁,我便不義罷。
這樣簡單的道理,並未占據他太多的心神,可他依舊眉間輕鎖,看著滿殿痛如失父的朝臣們,他惦記的卻是新建成的理王府中,那幾月也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的人。
應該在事發後讓她去牢裏住幾天的,或許這樣會緩解她心中的驚恐與愧疚,好過現在,在他麵前裝著不在意,卻無時不刻不想那日的事,每晚都會噩夢到哭喊、害怕到發抖。她以為他不知道,卻忘了他就陪在她身邊,每晚抱著痛哭不已的她,他的心又豈會好過?
若不是為了他,她怎會做下那樣的事?她這麼膽小的人,連法場都不敢去,卻活生生地把人打死在眼前,她如何不怕?可他沒有一點辦法,每次安慰她都笑眯眯地說“我沒事”,讓他倍感無力。
好在,夏芷娟回來了,從聽說了這件事,夏芷娟就主動露麵回到了白瑞寧身邊,對於過往種種,母女倆均不再提,至於白瑞寧的心意,能為莫如意做到這樣,無須言語,也能讓人看得一清二楚了。
有夏芷娟每天陪在白瑞寧身邊,總算還讓他放心一點。
目光轉向靈柩旁抱著小皇帝傷痛不已的林懷秀,不過四十多歲,卻已成了太皇太後,這個女人,莫如意絲毫不敢小看,從林懷秀的悲劇就能看出這個女人的心計之深,莫如意相信,他以後的路不會好走,林家表麵上看是與他站在同一戰線,可歸根究底,卻是林懷秀的擁護者,林老公爺的固執給了林懷秀與自己抗爭的本錢,徐家更不會完全相信他,在這三方鼎立的局勢下,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艱難十倍!
這是一條艱難的路,他從在火場救出皇太孫時就知道,可他依舊這麼做了。
眼前的局勢不僅沒能讓他退縮,相反,還給了他無盡的激勵與鬥誌,他必須讓林懷秀看看,林明秀的兒子,要比她的兒孫強得多!
與林懷秀哀戚麵容下的精明雙眼視對一遭,莫如意再禁不起心中鼓噪,離開了大殿、出了皇宮,直奔皇宮外大街位置顯赫的理政王府。
他走得很急,有帶著十分的迫不及待,他突然很想見她,想見那個給他無盡溫暖與力量的人,隻有在她身邊,他才覺得自己不是孤立無援,也隻有在她身邊,他才能保持最後的清醒,否則在他滿心的憤恨之下,這朝局還不知會被他攪成什麼樣子。
理政王府簇新的大門前,兩座威武石獅相對而立,石獅頸上掛著太皇太後親賜的金鈴紅纓,一塊漆金大匾橫於門楣之上,相較於金匾的威武耀眼,上麵寫著的理政王府四個字便顯得平庸了許多,字也僅僅是端正而己,與這門楣顯耀的地方不太相襯。
不是沒有人提過這件事,還有人暗中求了書法大家的字討好莫如意,可莫如意堅持不換,而一見這幾個字就眼中含笑的模樣,也讓人明白其中另有原由。
後來,人們知道這幾個字是出於理政王妃之手。
跳下代表理政王尊貴地位的八寶攢珠華蓋馬車,莫如意的身形剛剛站穩,就見理政王府中門大開,一群下人擁著一個素服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
冬日的陽光之下,那婦人纖眉輕蹙,曾經圓潤可人的麵容如今帶了幾分憔悴,可見了他,那微黯的容顏便飛揚起來,唇邊帶了抹淺笑,遠遠地招呼一句,“原想你這幾天都回不來了,正想去宮裏看你。”
可不就是心有靈犀麼!所有的煩躁全在她出現的時候消散一空,縱然前路艱險,可有她在,又怕什麼?
“我這就回去了。”映著未融的冰雪,他的眉眼輕輕舒展,抬起手朝她隨意地揮了揮,“乖乖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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