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6)活人張的下場(1 / 3)

拿住活人張的人就是商成。

貨棧大夥計掙紮著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他就覺得全身的血象被人抽幹了一般,渾身冰涼得如同赤身露體臥在冰原上,無邊無際的寒冷就象刀子一樣從他的頭頂、從他的胸膛、從他的四肢和軀幹往肉裏鑽,朝骨頭裏鑽。他根本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腳,甚至控製不住自己的大腦。他好象喊過什麼。他又好象什麼也沒喊過,因為他的嗓子眼裏似乎堵著一種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的東西,把他一切的呐喊和呼號都擋了回去,這些悲傷痛苦畏懼惶恐的情緒鬱結在他心裏,奔湧著碰撞著糾纏著撕打著,令他的胸膛就象要炸開了一般……他似乎起過逃跑的念頭,可他的兩條腿就象灌了鉛一般沉重,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掙脫束縛。隱隱約約中他還聽到趙石頭一邊揮著刀迎著土匪衝過去,一邊還朝他喊過什麼,然後他就似乎看見趙石頭被土匪們打倒在地。趙石頭倒下的時候,地間刹那間就拉起了一道血紅色的幕布,眼前的一切都被這幕布染成了紅色,是紅的,太陽也是紅的,奔走呼喊的馱夫客商是紅的,凶神惡煞的土匪們也是紅的。他看見了血,看見了屍首,看見了血紅色的刀刃劃過人的身體,脆弱的**就象一個個氣球,被刀槍輕輕地一碰,就噴漸出大片大片的殷紅的顏料,這些顏料把遮掩在地間的那塊幕布染得更加深沉,深沉得就象一道枷鎖,緊緊地箍在他的身上,讓他不能動彈不能呼吸甚至不能思考……

我是在做夢。

是的,我這一定是在做夢!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裏強調這一點。我隻是在做夢。柳老柱、柳月兒、霍士其,他們都隻是生活在自己夢裏的人,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商隊、趙石頭、山娃子,他們也是自己在夢裏遇見的人;還有土匪,還有血淋淋的凶殺,這些都是自己在夢境裏虛構出來的物事。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虛幻的,都是一個夢……

他已經確信他看見的一切全是夢裏的假象,而且堅信隻要學校的喇叭裏響起那惱人的運動員進行曲,隻要在一夜的寂靜過後走廊裏再次充斥著喧鬧聲腳步聲,他就會一定會從這個古怪詭異的夢裏清醒過來,然後繼續他千篇一律的研究生生活。他會在這所高校裏拿個碩士的文憑,要是工作不理想他也許會接著讀個博士,然後再找個辦公室裏的工作,拿份固定的薪水,找個稱心的女子結婚。毫無疑問,他會有個孩子,而且他還會在生活中遇上很多教人煩惱的事情,而且他也會在這些煩惱中一一地衰老,直到他帶著深深的滿足和深沉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迷失在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況到底有多少時間,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邊還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他連自己到底身處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直到有人一腳踢在他身上,才總算把他從昏昏然然中喚醒。

遇見了土匪!他立刻清醒地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刹那間血就湧上他的臉。即便沒有鏡子,他也知道現在自己的麵頰通紅。對土匪暴行的憎惡和憤怒,對自己軟弱的羞愧和責罵,還有對同伴的愧疚和悲傷,讓他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沸騰的血液在他的胸膛裏激蕩奔騰,就象一頭暴怒的獅子在封閉的牢籠裏橫衝直撞,張牙舞爪地尋找著宣泄憤怒的出口。這讓他難以呼吸,令他的手腳不受控製地痙攣抽搐,使他迫不及待地要尋找點什麼東西來破壞……他已經顧不上這種冒失的舉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造你娘的!趕緊收拾!”那個踢他一腳的人瞟都沒瞟沒他一眼,隻顧著朝人嚷嚷,“誰他娘地再把東西朝懷裏揣,我就碎割他來下酒!”

撲上去的那一刻商成就沒想太多的事情。隨便了!都無所謂!哪怕下一時刻他被土匪們亂刀砍死,他也要拖著這個匪徒墊背!他甚至都沒留意別人在做什麼,撲過去就鎖住了那個家夥的咽喉,然後一拳把旁邊一個衝上來妄圖解救同伴的土匪搗了個滿臉開花,順勢拖著那家夥的手腕一拽一抖就把他手裏的鐵刀打下來,再一腳踹在那家夥的胸膛上——他能感覺到這一腳至少踹斷了那家夥幾根肋骨,那家夥摔出去就再沒爬起來,鼻子嘴裏都在淌血……

他抓起那家夥丟下的腰刀抵在被自己抓住的土匪脖子上。雖然刀身上還有鐵鏽,刃口也不見得如何鋒利,不過這樣更好——鈍刀子割肉才疼!也就是在他橫了心準備把這個土匪送去見閻王時,他聽到有個家夥在嚷嚷:

“放開我們大當家!”

大當家?大當家是個什麼東西?商成楞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抓了個大家夥。可盡自抓住了土匪們的大頭子,可下一步該怎麼辦?放人當然不可能,可不放又能怎麼樣?十多步外的土匪頭目把弓張得滿滿的,菱形箭頭端端指著自己,他能清楚地看見土匪隱在箭杆後的那隻眼睛裏閃爍的暴戾凶光——這麼近的距離,他有什麼法子能躲過去?……一瞬間他腦海裏就轉了好幾般念頭,可沒一個辦法能派上用場。他心裏忽然發了狠!躲不過就躲不過,大不了一拍兩散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