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6)廣平驛(下)(1 / 2)

在做出夜襲廣平驛的決定之後,這支臨時組建起來的隊伍就在幾個軍官的指揮下,開始有序地向後撤退。

剛開始撤退時,商成還不太明白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等他在幾裏地之外看見剛剛呆過的那片樹林接連冒起幾股濃煙,才想清楚這中間的原宥一一那片樹林的麵積了,不足以讓幾十個人徹底隱蔽起來,離關隘和村寨都又近,隻要突竭茨人派兩三個探子稍微靠近觀察,他們的行蹤馬上就會暴露。不定突竭茨人早已經察覺到那片林子不大對勁,抽不出足夠的人手來搜索清剿,或者是懶得淘這份心神,就幹脆放上一把火。

商成他們幾個馱夫夾在邊軍隊伍中間,靜悄悄地順著刀刃般陡峭的崖壁向北走了幾裏路,直到隊伍冒雨鑽進一片林子裏,才從隊伍的前麵一個人接一個人地傳下口令“就地休息”。

新的落腳點靠近山崖,是坡地上的一塊樹林。雖然林子依然不算太大,可樹木枝繁葉茂地藏幾十個人還是綽綽有餘,更妙的是鄰近還有幾片林子,和這片樹林木牽藤連,即便遭遇到大隊突竭茨人,也有足夠的騰挪餘地。

細絲般的春雨隨風飄灑著。川道裏的一切都籠罩在薄薄的白紗般的水霧中。樹林裏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水把剛吐綠的嫩葉洗得纖塵不染翠**滴,掛在樹梢枝頭的桃花、梨花和含苞未放的杏花骨朵,都在雨絲的洗滌下更見嬌豔。

從他們離開廣平驛後撤開始,就不斷有人加入這支隊伍,有時是一兩個,有時三五個,有前麵打散了退下來的邊軍,也有運糧隊的馱夫和護衛糧隊的衛兵,到達新落腳點時,隊伍已經擴大到差不多一百人出頭。在這裏他們還遇見一支比他們還龐大的邊軍隊伍,足足有一百二三十號人,還帶著幾張弓和兩把弩。帶隊的軍官更是不得了,雖然那軍官躺在擔架上,也沒穿戴什麼紮眼的盔甲,可邊軍裏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官,看見他都是握拳抵胸一個軍禮。

瞧見那些邊軍這般做派,商成他們這幾個沒見過世麵的馱夫立刻都有些傻眼。走了一路,他們多少也從身邊的邊兵嘴裏知曉了一些隊伍的情況,如今已經知道帶隊軍官是個正七品的營官。可就是那個比屹縣縣令還要高半級的校尉營官,看見新來的軍官也是標標準準行個軍禮一一這還得了?這人得是多大的官?

還是蔣四頗有些見識,立刻告訴幾個身邊幾個眼睛都有些發直的同伴,那人是如其寨駐軍的旅司馬,真真正正的將軍,就是端州府知府見了他,也得行下屬禮。

他這樣一譬講,幾個馱夫都是咬唇咂舌,半晌趙石頭問道:“將軍是幾品?”

這個問題蔣四也不上來。

又有人問:“端州城的知府大老爺,是幾品官?”

蔣四更不上來。他隻是反複強調,端州知府看見那位將軍,也得行下屬的參拜禮。

兩支隊伍合到一處,邊軍衛軍還有馱夫以及沿途逃出來的平常莊戶也有兩百三四十人。這些人在樹林深處或坐或站,黑壓壓地圍成一大圈,倒也頗有些氣勢。可是當兵的大多繃著臉麵無表情沉默不語,林子裏的氛圍就顯得異常凝重。莊戶人擔憂親人,又心疼被毀壞的房屋土地,雖然湊在一堆,卻都不怎麼話,都是愁眉苦臉地不斷唉聲歎氣,其中還夾著幾個婦女克製不住的抽泣哽咽聲,這就更讓壓抑的氣氛平添一股淒涼慘淡的氣息。

這群人裏人數最少的就是馱夫,隻有十餘個。他們大都不是本地人,北鄭縣的也隻有一個,家還在縣城。因為是同行,又都不太擔心家裏親人的長長短短,也還有點話。不過話題也很少,就是相互打聽一下熟人的下落,然後長噓短歎一回。漸漸地連他們都不話了,林子裏除了幾聲鳥鳴,就隻有雨水的滴答聲響,安靜得令人心悸。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在樹林更深處商議軍務的幾個軍官,都在等著他們拿出一個決定一一這支隊伍的下一步該怎麼走。

從聽到就到休息的命令伊始,商成就一直不大注意身邊的情形。他眼快,馬上為自己在一塊大山岩下找了個塊能遮風擋雨的底盤,又尋塊看起來還算幹燥的木頭坐著,身子倚在岩壁上,閉上了眼睛假寐。他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旁邊人話他也不聽,即使聽了也不想,連趙石頭和幾個馱夫與蔣四糾纏旅司馬將軍到底是幾品官時,他也沒睜開眼睛去摻合。他曾經獨自一個人在大燕山裏走了三三夜,所以比他們有經驗一一不管隊伍接下來要做什麼,最重要的事情都是保持自己的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