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3)屹縣商瞎子(下)1(1 / 2)

張樸微闔著眼瞼,腦子反複把商成提出的結好吐蕃逼迫南詔的建議斟酌了又斟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可行”。這辦法簡單易行,耗費極少,中樞就完全可以自行做主把此事交予禮部遵照執行,自然而然地,也就繞開了麻煩的朝議。而且這樣做其中的轉圜餘地極大:若能成事,則朝廷不費一兵一卒亦可化解西南困境於無形,正好騰出手來對付作亂的僚人;不成也不算是壞事,信使往返一可探聽吐蕃的虛實,朝廷籌謀西南可以有更多的實情以作判斷,二來也能為朝廷爭取時間在嘉州進行先期布置,三來也可緩解如今他在朝堂上所麵臨的不利局麵一一吐蕃南詔來勢洶洶,西南局麵一日三驚,他作為分署戶禮兵三部的右相,這些日子裏肩膀上承受的壓力可實在是不輕……

一個“好”字已經在他舌尖上打轉,卻又被他悄無聲息地咽了回去。

同是宰相,湯行可以附議商成的意見,可他作為“先南後北”大方略的始作俑者,卻無論如何都不能點這個頭。他要是現在讚同商成,那就表明他這段時間以來沒日沒夜地接見內外要員、調整六部人事、約談蕭堅等一幹軍中將領……等等的一切,都是在無的放矢;他張樸也會成為別人的一個大笑話。被人恥笑他並不害怕,憑心而論,他也不如何看重個人的榮辱;他隻擔心這會對他再度為相之後大力推行的“精純政務振作朝綱”造成波及。要是聖上都點頭默許的“先南後北”方略遭遇挫折,那朝野之中被他一力壓製下去的北進派肯定會借機發難,屆時麵對一片逼他繳回右相的呼聲,他到底是退出中樞還是不退?退,也許就意味著他要永遠離開樞機了,那他“但使萬國來朝複漢唐盛世”的理想又該如何實現?可要是不退一一他有不退的理由麼?

不,他不能同意商成的法。先南後北,這是不可動搖的國策;對南詔用兵以懾周邊,而後傾舉國之力北擊突竭茨掃蕩草原,這同樣也是國策!這是不可更改的,也是不能動搖的,更是哪怕他張樸粉身碎骨也要傾力維護執行的!

但是他不能這樣對商成這些話。畢竟朝廷對“先南後北”的方略還沒最後議定,對南詔用兵的計劃也隻是處於意見收集階段,現在他還不能用上司對下級的命令口吻來強迫商成改變看法。

他隻能委婉地提出一個問題:假如吐蕃人和南詔打的是一樣的主意,都想趁機在趙地做點手腳,那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有這種可能。”商成並不避諱可能會出現這種糟糕的情況。他,“吐蕃人很可能什麼都不會做,既不招惹咱們,也不去得罪南詔,而是按兵不動,就等著咱們和南詔動手。等我們兩敗俱傷了,他們再來摘桃子揀便宜。”

雖然不是很滿意眼前這位形容醜陋的青年提督的粗陋言辭,不過張樸也不能不承認,商成的話很直觀,也非常形象。他接口問道:“假如事實正如燕督所,吐蕃屯聚重兵又兩不相幫,咱們該怎麼辦?”

商成飛快地望了張樸一眼,又瞥了湯行一眼,旋即又把目光挪開。張相國這話問得很沒水平。更奇怪的是,湯老相國好象就是帶過兵也打過仗的人,怎麼也不出來為他指正?吐蕃要是真把大量軍隊擺在邊境上,那麼無論是大趙還是南詔,誰心裏都會有顧慮,也就根本不可能大打出手。即便朝廷下決心要對南詔用兵,設立嘉州行營統一號令西南,也必須在雅州一線保留相當數量的兵力以應付突發事件。依張樸剛才的法,吐蕃東蠻六部的主力已經集結,那大趙單是為了防備他們,就至少需要在雅州黎州和茂州布置十個旅預作警戒,這樣一來,那對南詔作戰的總兵力又會達到多少?另外,這一仗不比燕山提出的草原方案,嘉州也不是燕山,西南作戰的所有的準備事項都需要臨時展開,別的不,僅僅是征發民夫和調集糧草輜重兩樣,就會讓朝廷和地方焦頭爛額,一年半載裏難得有個眉目。此外,西南多山,車馬運輸不便,糧道也不通暢,對南詔用兵之前,還得先綏靖地方,不然前方戰事一起,後方僚人趁機發難掐斷糧道,那這一仗根本就沒法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