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堡駐軍的屈校尉看著粗夯,腦筋其實不笨,見段四話藏頭露尾,從頭到尾壓根不介紹另外一個滿臉憔悴搖搖欲墜的七品校尉,金喜又賣傻充楞,就知道其中肯定有點什麼詭秘不可之事。不過,到底是什麼事,他才不情願去打聽。連提督府的副尉都象是個聽人使喚的護衛,那事情肯定不了,更不是他能過問的!既然段四急著趕路,他簡直就求之不得。立刻調換了軍中最好的健馬,又把吃食飲水連虎皮並雜七雜八的馬直當地出產備了幾大馱,再派出一隊騎兵持著他的引旗前頭開道,恭恭敬敬地把段四他們禮送出寨。
有中堡駐軍做前哨,道路更是暢通無阻。南邊的各個堡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遠遠聽到響鈴驚掠又望見指揮引旗飛馳,立刻就喝令沿街店鋪收攤子並驅逐行人清理道路,雞飛狗跳中鐵蹄雜踏,百十騎軍早就一擁而過,塵土迷漫間一團烏雲樣向南席卷……日央西跌時分,已經出了大雁關下了高粱坡。
高粱坡是馬直川所轄的邊緣,至此,陪同護送的衛軍便不能再向前。在高粱河的石橋邊,駐軍的兩個校馬背上朝段四行個禮,:“段校尉,職下們隻能送您到這裏。過了河你們一直向西南走,到陳莊再折向東南,路上沒耽擱的話,起更時一準能到北鄭。”
段四點下頭沒話,霍士其在旁邊道:“多謝兩位相送一程。請問兩位的尊姓?”
兩個校的臉上立刻綻出一朵花。
聽兩個人都姓屈,全是中堡屈校尉的戶族兄弟,霍士其含笑點頭道:“兩位的姓名我記下了。我想以後咱們還有機會相見。回去之後告訴你們屈校尉,以後若有機會,必然報答他今日的情份。”
這話顯然得有點過頭。但是兩個屈姓校一路相送等的就是這句話,雖然不知道霍士其的真實身份,可想來也不比段四低到哪裏去,再看霍士其言辭懇切神態鄭重不似隨口敷衍,都喜得眉開眼笑。又朝幾個人恭敬行個軍禮,一聲呼哨,引著隊伍紛紛雜遝而去。
看著一道煙塵翻翻滾滾消失在高粱坡後麵,金喜這才收回目光又驚又喜地問道:“十七叔……”段四截斷他的話,不容置疑地道:“現在不是這些的時候!趁著馬匹力氣還足,趕路要緊!”完打馬就走。
段四根本就不顧惜馬力,一個勁地隻管催促前進。日跌未盡過了陳莊,申時正刻過了拴馬驛,日漸薄山時穿過太平鎮,再行三刻,便過了燕北重要隘口萬重關。此刻所有的人帶馬匹都是累得渾身臭汗淋漓。段四的黑臉膛上布滿灰塵黃土,額頭鬢角汗如漿淌,解開頸下鐵片皮甲的兩顆褡扣透氣,抹了一把眼皮上滾落的汗水,指著前頭道邊一片密密蔥蔥的樹林道:“就在那裏歇息一下吧。”
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話,護衛們默不作聲翻身下馬,要不就呆著臉悶頭做事,要不就四周散開休息,喘息了半,才有人站起來把帶的吃喝分發到各人手裏。
霍士其早就累得麻木了,全憑一口氣在強撐著。此時自覺四肢百骸早已經渺渺然蹤跡全無,胳膊脊背腿腳全部僵硬得渾無知覺,別自己跨下馬背,就是想動根指頭也不可能。三四個護衛圍蔟在周圍,心翼翼地攛掇著才把他從馬上攙扶下來。架著他繞著幾棵樹來回慢慢地溜達,等見到他頭上身上汗水落盡,腿腳也能稍微能使上力氣自行點地站立,二話不就把他的鐵盔皮甲護肩戰裙連帶內裏的大褂衣長褲剝了個幹幹淨淨,隻留一條贄褲,段四拿過一葫蘆白酒,含嘴裏撲撲地照全身亂噴,旁邊的兵立刻就搓熱了雙手在他胸膛胳膊脊梁腿肚子腳丫子順著筋骨脈絡摩揉碾捏。
這些兵當然不是家裏的身邊人可比的,粗手大腳兼手底下不知個輕重,把霍士其疼得皺眉皴眼齜牙咧嘴一個勁地直抽涼氣。段四扔了空葫蘆,就旁邊泥地上一坐,也不理會霍士其嚎著嗓子罵娘,懷裏掏了灰撲撲的幹餅子朝嘴裏塞。金喜過來圍著霍士其轉了好幾圈,咧開嘴笑了:“知道疼就好!十七叔,您可別罵段四了一一他這是在救您的命哩!”
段四幾口吞了餅子,拍著手一笑道:“都知道我是個滾刀肉臭脾性,十七叔想罵就由他好了。來,金喜老哥,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