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亮的時候,落了場雨。細蒙蒙的雨絲淅淅瀝瀝地從寅時末飄灑到辰時初,直到商成被人叫醒,他都能聽到滴水簷上滾落的水珠敲打在院落裏的石板上發出的滴答聲。透過窗紗望出去,被雨洗過的空就象大海一樣清澈幽藍。空氣也被雨水蕩滌過,沒有那股令人喉嚨發幹的怪味,變得清新起來。庭院裏的兩棵石榴樹上,枝梢已經挑出了碧油油杏一般大的果實;幾隻鳥在枝頭葉間跳來跳去,發出歡樂的啁啾……
多好的氣啊,又是個休沐日,他還想著趁涼快多迷瞪一會,誰知道就是有人成心不想讓他好生休息一回!
商成張著眼坐在炕眼感慨了半,還是隻有無奈地起來。
看商成洗罷臉,蘇紮遞過薄麻衫,:“郭表將軍、張紹將軍還有王義將軍,他們都來了,在前麵堂房等著見您。”
王義也來了?商成正在朝臉盆架上掛毛巾,聽王義也來了,心裏忍不住咯噔地一聲。王義管著知兵司,他來幹什麼?難道知兵司又尋出了什麼事端?他把毛巾掛好,默默地披上衫子。唉,連郭表和張紹也一同被驚動起來,看來事情不了!
蘇紮見他臉色一下就布滿陰霾,便知道他把事情想岔了,趕緊笑道;“他們不是一路來的。王將軍先到,郭將軍和張將軍後來。我看他們的神情,不象是出了什麼大事。”
“真的?”
蘇紮肯定地點了下頭。
商成揪起的心立刻落下來。既然沒什麼大事,那他就不忙著去見他們。昨晚飯時他隻喝了兩碗米稀飯,然後和人話談事一直拉到四更,那點湯水早就化成了汗了。現在他肚子空空落落的。他:“那就先不管他們。你去灶房裏看看還有什麼吃的沒有。”他想,郭表和張紹過來,肯定是想和他討論幾個重要的人事安排;這是需要慎之又慎的大事,著急不得,一半時間多半不會有什麼眉目。王義雖然在知兵司做事,可心思全在帶兵上頭,估計不是想和他聊軍事就是想調換個職務。這都不是急事大事,他不妨先填飽肚皮再……
等他吃罷早飯來到堂房,屋子就隻有郭表和張紹在喝茶聊。看見他進來,兩個人都站起來。
他招呼兩個人都坐,問他們:“王義呢?”
張紹笑著作解釋:“剛才是知兵司裏還有點事沒辦完,就先回去了。”
“哦。”商成點了點頭。看來王義確實是沒什麼要緊事,就是來和自己聊的。他也坐下來。但暫時沒話。他離開燕州一個多月了,雖然幾乎每都在和衛署保持著文書往來,但是例行公務般的簡潔文書上通常隻有寥寥數十個字,要不就是他的“機要秘書”蔣摶抄寫的大事要目,又怎麼可能記錄這麼長時間裏的是是非非呢?所以他現在對燕州城以及全衛鎮的事都不算很了解,也沒有什麼話可,隻能等郭表和張紹先開口。
郭表和張紹都是老於事故的人,看他含笑不語,互相看了一眼,郭表道:“本來昨晚上我們就打算過來一趟,可想著你才回來,找你的人必定不少,人多眼雜的,好些事都不好。”張紹在旁邊插嘴道:“是奉儀兄,今這個時辰過來最好。早了怕耽誤你休息,晚了怕是客人又要多起來。就這樣,毅公還是趕在我們前頭。幸好他‘有事’,不然我們隻好端起上官威儀攆他了。”
郭表和商成一起笑起來。
笑罷以後,郭表繼續道:“談公務之前,先件高興的事。是這樣,夏至前我在京城的一個朋友來了封信,信裏提到霍公的事。眼下雖然朝廷上還沒有最後定論,但是兵部已經表明了態度,要是殺個象李慎這樣的將領都前瞻後顧的話,那以後誰還敢帶兵出去打仗?渤海、定晉和西隴三個衛鎮的提督,也先後給兵部和朝廷遞了文書。他們同樣認為,霍公做得對;李慎悖令、失約、違期、構陷,數罪並作證據確鑿,倘若眼睜睜地放著這種人都不能殺,那豈不是都要寒了三軍將士的心?”
張紹也:“我也聽,平原李家的人開始時鬧騰得很厲害,等這邊勘察的結果送上去之後,馬上就偃旗息鼓了,連遞到幾個衙門的狀子也悄悄地撤了。”
商成沒有言語。十七叔的案子他一直都不怎麼擔心。他也相信朝廷在這件事上會秉公處理。但他沒有想到,另外三個衛鎮的提督居然也會旗幟鮮明地站出來支持自己。要知道,幾個月前他就通過兵部和渤海與定晉兩衛聯係過,希望他們在燕山衛進草原時能做出佯攻的態勢,以牽製突竭茨人的力量。可是從進攻伊始直到撤回留鎮,從頭到尾,渤海衛隻是把布置在前沿的一個騎營從東邊挪到西邊,搞了一次“長途拉練”,而定晉衛更是不理不睬,別佯攻了,就是春季應有的邊軍前沿哨所換防,據都被取消了。很顯然,兩個衛鎮都在等著看他的“熱鬧”。這事讓他很生氣,但是也無可奈何。沒辦法,誰讓他是個陡然躥升起來的暴發戶呢?兩個衛鎮的提督都是功勳卓著威名素重的老將宿將,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和軍中資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聽自己這個後生晚輩的調度指揮。他們沒有把自己派去聯絡的人亂棍打出來,都算是給自己留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