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7)喬準(中續)(1 / 3)

秦淦和馬琛離開之後,廂房裏就剩喬準和那個一直在紙上塗塗抹抹的文官。泡*書*吧()那人似乎已經改好文書,捧著兩頁紙,腦袋左一搖右一晃地嘴裏念念有辭,大概是在記誦紙上的文字;俄爾又皺起眉頭,似乎對自己的文章很不滿意,仰著臉苦思半,又提起筆趴在桌上刪改……

喬準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上前攀談的興致,坐在椅上捧著盞四處打量一下,空蕩蕩的大屋裏也沒什麼值得留意道的物件。他記得剛才那個文書,這廂房後麵還通連著一個園,便站起來走到屏風邊望出去。這後麵確實是個園子,地方不大,然而方寸間自有地,花草樹木涼亭應有盡有;亭子裏還有幾個人,全是七八品的文官服飾,或坐或站正在低聲談論笑一一卻都是陌生麵孔。這些人也看見他,卻都不在意,繼續聽那個被眾人簇在中間的人高談闊論:

“……嚴拙在燕州府衙做事也快三十年了,這禮科的副管事也做了有七八年,看著好些比他資曆淺的人如今都升到他頭頂上,他心裏能不急?這回可算讓他捕著上落下來的好機會,能和大將軍搭上聯係,所以一聽消息,他立刻找上他在教坊當管事的舅子。兩個人一合計,就預備把這好事獨吞。誰知道中途不知道怎麼搞的,這事竟然讓牧府的樊碓知道了。老樊也是豬油蒙了心,非得踩隻腳到這樁‘好事’裏。嚴拙沒辦法,隻好和樊碓分益。倆人都是公門老手,遞包袱塞好處的事,閉著眼也能做得絕無絲毫差錯,這邊找人去渠州招呼管樂籍文書的家夥速速返回,那邊就請來胡女桑秀,預備著連文書帶人一起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大將軍家裏。一一瞧瞧人家這為官為吏巴結上司的心思機巧!”著巴咂著嘴長長一聲歎息,似乎頗為感慨佩服。

圍了一圈的聽眾都是發笑。這故事後來的結果大家都知道。嚴拙和樊碓做事不知道守密,本來針尖大一件事,被他們鬧得滿城皆知,大將軍的臉麵也不好看。提督府衛尉包坎親自出馬,尋了嚴拙和樊碓的不是,以“上衙時刻流連教坊或礙公務”的名義罰了他們三個月的薪俸。

眾人笑著議論過嚴拙和樊碓,一個站亭邊的九品官問:“既然提督府借著處分他們倆人出麵辟謠,按道理,這事也該當消停了。可我前些聽人,禦史方大人又在講,大將軍和胡女是確有其事,而且這一回還是大將軍身邊侍衛在無意之中透露出來一一各位大人,你們怎麼看?”

一眾文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相互會心一笑,卻誰也沒有搭腔。便是站在門裏的喬準,腦子裏轉過的第一個念頭也是“大將軍欲蓋彌彰,包坎弄巧成拙”。

還是剛才講故事的那個官員嗬嗬笑:“這個不好。這是大將軍的家事,我們不好胡言判斷。大家在此也就是坐等閑談罷了,不能當真。”完,他轉頭對旁邊一個官員,“溪山,我們縣遞去牧府請調平倉糧的文書,你們到底是準還是不準啊?”

“要準,要準。”

“要準就趕緊辦!這眼看著不少人家裏就快斷炊,我是急得頭發都一綹綹地掉!醜話前麵,到時我的縣裏出了事,我是跑不掉,你們也別想跑一一我在巡察司衙門裏可是要亂咬人的!”

“就辦,就辦。”那個表字溪山的八品官還是不緊不慢地道。

看亭子上的話題已經轉到眼前的旱情和不久之後的賑濟上,喬準也沒有聽下去的耐心。他踱回來,捧著茶盞又來揣摩商成找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前後好幾撥人在屋裏來去,他都沒有留意。可思索長久總是不得要領。坐得時間長了,又久久地不見有人來招呼自己,不知不覺間倦意就湧上來……

迷迷朦朦間,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喬大人,醒一醒。”

他睜開澀脹的眼睛,一時間還沒記起來自己是身在何處,隻是眯縫著眼睛瞪視著叫醒自己的人。

“喬大人,督帥請您正堂話。”

聽到“督帥”兩個字,喬準這才略見清醒。他馬上責怪自己:哎呀,你怎就在這裏睡過去了?因為忙著自責,他甚至都沒注意到,文書對他的態度明顯和別人有所區別。他急忙搓了搓臉,趕走尚存的兩分睡意,又抄了桌上的涼茶湯漱口,扶正襆頭展順紗衫,定了定神,邁步出了廂房。他這才發現,外麵早已經是赤霞滿了。庭院的房舍、門窗、立柱,還有牆頭、石板、台階,到處都被晚霞染成金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