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06)黑水大捷(1 / 3)

從莫幹再向北二百裏許,有一塊東北、西、西南三麵環山的大草原。雖然時令已然近冬,草原上不複春秋夏三季的豐盈肥饒景色,也看不到牛羊成群的繁茂旺盛景致,但東西雪冠終年不化的兩座大山上,由半山開始,千萬年人跡不至的原始森林還有一脈盎然綠意,綠的針葉林、黃的闊葉林、灰的雜樹草木,相連相映緩沉慢下,漸漸與草原接為一體。山上融冰滴水潺潺流淌,彙聚成草原上無數條縱橫屈畫的溝河汊。它們聯成渠,彙成塘,聚成湖,漫成沼澤。今,多日難得一見的深秋驕陽掛在水洗過一般碧藍的穹上,把暖洋洋的光撒向這塊土地。到處的水麵上都閃耀著璀璨的五彩光芒,仿佛是有人用無數顆寶石來點綴這片美麗的草原……

然而,與這些燦爛瑰奇的景色氛圍格格不入的是,那些世世代代都在這一片土地放牧生活的突竭茨人,正遭逢著過去二三百年裏從未有過的驚惶與恐懼。在大帳兵的督促下,他們慌亂地收拾起氈包,驅趕著牛羊,拖曳著大車,帶著他們的所有財富和家當,懷著一種難以述的複雜心情,在孩童的啼哭和婦人的嚎啕中,在此起彼伏的馬嘶牛哞羊叫裏,踏上了去北方的道路。一個家庭和另一個家庭走到一起,他們沉默地變成一支隊伍;緊接著這支隊伍又彙集到另外一個更大的隊伍……最後,散布在大草原上的無數個家庭彙聚成幾條滾滾的洪流,在沉默與不甘中,在惶惑和憤怒中,在畏懼和仇恨中,無奈地走向北方。在粗壯洪流的兩旁,有時會有一支騎隊逆著潮流飛馳南下。這些與大隊背道而馳的人,有的已經老得無法挺直腰杆,有的看上去隻是十二三歲的少年,但每個人手裏,都無一例外地拎著突竭茨彎刀。彎刀,是突竭茨人的朋友,是神賜予突竭茨人的寶物,是教敵人膽戰心驚的利器,是突竭茨人東征西討縱橫萬裏的象征。這個世界上,沒有彎刀砍不掉的頭顱,也沒有彎刀征服不下的敵人!至少突竭茨人自己相信這一條,他們也無數次地證明了這一條。

邵川的腰帶上就掛著一把突竭茨彎刀,是他昨從戰場上隨手劃拉的。他就是用這把刀刮掉了自己蓄了四年的三綹黑須。雖然臉上劃破兩道口子,但刀還是算不錯的,雖然比不了用慣手的腰刀,但看看鋒利的刃口,他估計這刀怎麼也要砍上兩三顆人頭才可能卷刃。

現在,他拿一截被血浸過又糊滿泥漿的粗布裹著大半張臉,戴著大帳軍軍官的翻皮帽子,穿著敵人軍官才能有的嵌鐵片皮甲,被兩百餘同樣是大帳兵盔甲的趙軍兵士圍簇著,沿著坡下一個敵人的軍官指示的道路,慢慢走上了一道高埠。他坐在馬背上,眼睛從粗布的上沿望出去,正好能看見草原上突竭茨人的大轉移。這混亂的場麵讓他感到無比地愉悅,涼颼颼的山風從遠處帶來的哭泣聲,更是讓他從心底裏體會到複仇的快意。他的嘴角掛著殘忍狠毒的冷笑,眼睛裏閃爍著足以把銅鐵融化的火花,默默地注視著從坡下一直延伸到地盡頭的那幾道烏蒙蒙的洪流。

他沒有話。

他身邊的兩百趙軍也同樣沒有話。每個人都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注視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修建在高埠上的城。

這就是黑水城。

關於黑水城的來曆,大趙文宗朝永寧元年由平原人李市收集編撰的《唐史誌》記載,“武後時張仁願築東西中三受降城”,並注明,三城中的東受降城就是黑水城。但是,同樣也是在李市的《唐史誌》中又有記載,“宣宗大中三年徐不停陳況築白石城”,也有注解“或是今之黑水城”。這座城的來曆似乎是一樁懸案。因為黑水城的夯土填石城牆上刷過白灰,城又築在高埠,所以在突竭茨語中稱它為“烏斯托托木”,意思是“白色的城”或者“閃著白光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