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0)定策(上)(1 / 3)

因為真薌是代表上京在征詢意見,所以商成隻能把自己那些不成熟的想法都拿出來。

但他並沒有馬上就闡述自己的想法和看法。真薌把話話之後,他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他需要把過去一段時間的種種考慮和想法總結一遍。頭疼的毛病讓他無法象過去那樣,半整宿地考慮複雜的軍事問題。以前,每當他要作出重大決定的時候,他總是把每一個細節都反複地分析透徹,把也許要遭遇到的每一種可能性都再三地推演斟酌,還要想出很多種應對這種突發事件的辦法,然後把這裏林林總總的情況綜合在一起,再判斷自己能不能去做,能不能做好。可現在不成了,他無法長時間地集中精力去思考和作判斷。所以他的新想法都是東一爪西一劃,非常零散淩亂,整體的思路也隻有一個大體的脈絡……

真薌是兵部侍郎,完全能理解商成的難處。是的,燕東和黑水城之戰兩個地方的戰事剛剛過去,將士們都還沒有完全返回駐地,敵我雙方的力量變化還無法清晰地勾畫,現在就讓商成作出這種判斷,尤其是商成的身體還不算好,這樣做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特別是看到商成慢慢地摘下眼罩,思索著換上新藥綿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在心頭湧動。但他沒有辦法。上京迫切需要商成的判斷。

他愧疚地低下頭,無聲地籲了口氣。直到心頭翻騰的熱流漸漸地平複下去,他才給商成的茶盞裏續上熱茶湯。一直到放下湯壺,他也沒有抬頭去看商成,而是把目光轉移到腳下的灰青色方磚上,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很長時間,商成才開口話:“燕山提督府於六月底七月初製訂的秋季方略,現在已經結束或者即將結束。從七月二十五孫仲山出留鎮進草原開始計算,到今大約是一百。在這一百裏,燕山衛不僅守住了燕東,還破襲了黑水城,渤海衛也重創突竭茨山左四部,兩個衛鎮前後總計殲敵斬首一萬三千餘級,俘虜並虜獲人口一萬六千出頭,而自身陣亡將士不到六千人,僅僅以戰果而論,這確實是個輝煌的勝利。”

真薌沒有出聲,隻是微微低著頭,默默地聽著。兵部認為這一仗大趙戰隕將士接近九千,但那是把隨郭表陷落在草原的燕山騎旅也一並計算在內,所以商成所的陣亡六千也沒有錯。

商成停頓了一會,繼續道:“這一仗戰果不,但暴露出來的問題更多。大的方麵不,僅就燕山衛而言,戰事一開始就已經偏離了秋季方略。孫仲山在鹿河莫幹方向打得拖泥帶水,進軍就象烏龜爬,在鹿河就莫名其妙地等待二十,在莫幹又是心翼翼地觀望二十,不是莫幹當麵的突竭茨人生怕暴露自身過分虛弱的本質,在他撤退時不敢接近逼迫,不然中路軍除了潰敗一途,哪裏有第二條路可走?”他越越激動,越聲音越大。“燕中北大旱,留鎮對出草原上的旱情也不可能輕到哪裏去,鹿河黑水河沿岸的突竭茨人傳統夏季牧場養不活牛羊牲畜,必然會向其他草場轉移遷徙,這是誰都知道的常識!偏偏孫仲山邵川這些大趙的將領,居然會對此一無所知!看見莫幹以南沒有大群的牧民,找不到成建製的突竭茨人,就以為敵人主力在隱蔽行動,目的就是針對他!走一步要回頭望三回,放個屁都怕聲音大了驚動敵人,做夢都想著敵人主力從哪個角落裏就撲出來,一口活吞了他!”他越越氣,一拳頭便砸在幾案上,頓時壺倒盞傾碟子斜,點心滾撒得案上地下到處都是。“就這點膽量本事,遭瘟的郭表竟然還一力地推薦他做中路指揮,居然就還讓他混上了國公!我都替他臉紅!”

真薌的臉也有點發紅。商燕山這席話罵進去的人能有一大片。當初猜測孫仲山要遭遇突竭茨主力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他也是其中之一;他們這些人,包括鄱陽侯在內,顯然都不知道草原牧場要分季節的“常識”一一他不是很清楚這辭是個什麼意思,臨時揣摩,或許是“固有通常之識見”之意。就因為沒有“常識”,兵部在戰事發展的預測上大丟臉麵,眼下正在分派人手翻查曆年積存的文書,看能不能從中發現突竭茨人的動向章法一一也有人稱之為“動向規律”。而“規律”這個新辭,據解釋是事物之間的內在的必然聯係,決定著事物發展的必然趨向;規律是客觀存在的,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又是一連串的新辭。

連真薌自己都不出來,在這個時候,他居然會想到這麼多與當前之事毫無關聯的東西。

等聽到聲音過來的侍衛們收拾好狼籍的幾案,重新換上茶盞和新茶湯,他正想兩句寬慰話,勸商成別為這些細枝末節的事生氣,商成又上了。

“還有郭表,起來也是個早已成名的大將,可做起事來連點尋常校都知道的軍事常識也沒有!兵法第一要義就是兵貴神速,可到現在燕山衛府都沒弄清楚,從八月十四到八月十九整整五六時間裏他到底都在做什麼。孫仲山在草原上進展緩慢,他就該當機立斷,要麼進草原,要麼就固守燕東,可他早不早晚不晚地,非得一直等到別人把口袋陣擺布好了才一頭紮進去,這是在配合東廬穀王演大戲麼?還要親自領軍斷後……他以為他是誰?他不是鄭七,也不是個旅帥,他是燕東戰事指揮!明明就是個糊塗蛋,還非得把自己弄成一付悲劇模樣的英雄人物,他到底是想讓人悼念他,還是想靠這種拙劣表演給自己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