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4)玻璃之擾(一)(1 / 3)

客人是常秀。他還帶來一個工部的九品官。

現在,這位工部的右侍郎把自己豐滿的身體堆在外書房裏的座椅裏,摘了襆頭抓在手裏,朝起一本書當扇子用力地搖。他好象剛剛才走了很遠的路,一張胖胖的圓臉掙得通紅,額頭鬢角的汗水就彙聚成溪淌下來,流得滿頭滿臉都是,連發髻上都冒起了一絲絲的白汽。這位文章大家累得連話都不願,進屋就找著拿棉套子裹著的老茶湯,商成進來的時候,他正對著壺嘴便咕咕嘟嘟一氣地猛灌。

商成先奉承他一句:“果然是真名士自**。文實公此舉,很有些晉人灑脫不羈的遺風呀。”又問他,“走路來的?”

“坐的馬車。”常秀頗有點不舍地把空了茶壺放下。

商成怔了一下。他仔細地上下審視常秀一番,壓低聲音謹慎地措辭,:“這個,逐個不會是你在拉車吧?”完就仰起頭哈哈大笑。

常秀惱怒地瞪他一眼,:“子達,這都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笑?”

“今是正月初八了。不過,朝廷也沒規定初八不能笑吧?”商成繼續捉弄道。他當然知道常秀的來意。太史局的兩成股份是不是喊到價並不重要,關鍵是人多肉少,兩成股份也不夠分配,肯定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工部的八成股份上。工部頂不住四麵八方的壓力,唯一能做主的常秀又沒抓拿,便著急上火地跑來找自己搬救兵討主意。可是,工部能不能頂住壓力關自己什麼事呢?他隻是幫著李定一找到試製玻璃的錢就好;至於是工部拿錢還是私人投資,這和他有什麼幹係?

常秀沒有心情和商成笑,把頭一扭,盯著牆角自己生悶氣去了。他現在後悔得不得了。自己太沒眼色了!前晌後兩個同僚同時提出要去外地公幹時,他怎麼就沒反應過來呢?可笑啊,他還以為兩位同僚是好心,把大半的功勞都讓給他;哪知道那是他們見勢不妙腳底下抹油!剛開始有人給他遞話的時候,他還以為這事鬧騰一下就過去了。隻需別人知道玻璃這玩意能不能燒成都是兩,誰還情願把製錢朝水裏砸啊?可誰知道商燕山這人不地道,早就在兵部胡亂嘈嘈什麼玻璃有三倍的利,結果當戶部的尚書便去工部“談公務”,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外是想與工部、太史局拉起手來,三家一起做這既有政績又有業績的玻璃。打聽工部能否有意學著太史局發賣股成的人更是不少。這些人的來頭一個人比一個大,他誰都惹不起,隻好自己裝病躲起來。可是他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如今這個八字都沒見一撇的破玻璃以至驚動了宗室。就在一個時辰前,當今的皇叔汝陽王派人交予他一封信,四家老王合請工部給個情麵,讓四成的股出來。信寫得很客氣,完全就是在與工部商量,汝陽王替另外三家打保票,絕對不占工部,就按一兌五的市價拿現錢買股成……

商成一邊聽他話,一邊把茶水朝他手邊推,:“一兌五,就是一成股份能賣五千緡了?這不是很好嘛!你們工部統共也就打算投五千緡,這麼悄然巧巧地一轉手,就是幾倍的利。何況你們手裏不是還有四成股份沒動嘛。”這是顯而易見的好處,怎麼工部就不知道落個實惠常秀也不知道讓個人情呢?

常秀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把湧到嘴邊的難聽話咽回去,咬著牙道:“公度,你來”便端了盞繼續拿茶湯壓心頭一躥一躥的火氣

那個跟常秀一道進來的官員自打進門,便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常秀下首,此刻聽常秀招呼,馬上就站起來,恭謹地朝商成施個進官禮,又向常秀施個禮

商成還個禮,招手讓他坐下他先不忙聽他話,而是看著他問道:“我覺得你很麵善啊我們以前是見過的?”

那人似乎也知道商成的脾氣,這回沒站起來,而是在座椅裏拱手道:“下官楊衡,是工部洛大坊的管事,這回受常侍郎命與太史局商討兩家衙門的合作……”

常秀插話道:“試燒玻璃的事也是在洛大坊,也歸公度署理”停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公度是東元七年進士及第第三名”

“哦?”商成驚噫一聲他倒不是驚詫這個九品官居然是東元七年大比的探花,而是他忽然記起來這個楊衡到底是誰這不就是楊盼兒的老爹嗎?他在枋州養病時,月兒和二丫就和他過盼兒和她爹的事去年六月裏,他還曾經和這人見過一麵,當時還幫忙寫過一封信,介紹楊衡去屹縣和霍六伯談白酒的技術轉讓和市場劃分……當成常秀的麵,他不好和楊衡多什麼其他話,就很客氣地問道:“楊大人,難道我剛才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