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95)鄱陽侯的棋品(1 / 3)

穀實和商成,兩個人都是一手的屎棋,棋品也是半斤對八兩,想讓他們也象常秀和真薌他們那樣,輸贏都似春風拂麵勝負即如過眼雲煙,根本就做不到;他們也學不來那種名士的瀟灑氣度。// //偏偏他們的棋風又都很強硬,對弈的時候絕少有什麼從容布局的時候,所以四顆座子一落,上來就是大刀闊斧地糾纏搏殺;棋書上的“下品者搏力”,指的就是他們這種人。兩個人又沒什麼棋品棋德可言,剛剛在角落裏占了點的便宜,立刻就挽袖子伸胳膊拎壺倒水,捧著茶盞麵帶從容,昂然四顧間一派的傲氣清高,完全就是紋枰國手的模樣;但隻要局麵陷入被動,轉眼就是皺眉皴眼的一臉愁容,或是手擎瓷盞咬牙籌謀對策,或是臉色緊繃苦思解局的妙手,再不就是雙手扶案耷頭佝腰地俯身枰麵,恨不能將目光凝成鐵劍聚成利斧,把那幾顆該死的棋子砍成渣剁成沫隨了清風飄渺而去……不過,最終的解決辦法通常就是悔棋。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不讓悔棋假名士”,要是誰不讓人悔棋,那他就不配是縣侯或者縣伯,不配做上柱國,不配當大將軍,不配負下望;倘若肯讓人悔棋,那就什麼都好,對手是個好侯伯好柱國好將軍果然是氣魄雄闊心胸寬廣儀容甚偉一表人才……總之,他們兩個人下棋,就很少有個安生的時候!

可是,今這上善亭裏的氣氛卻有些反常。雙方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了四五十步,商成成功地挖掉穀實的一個角落,順帶著吃了四粒白子,頓時就情緒大漲。他呷了一口茶湯,假作關切地:“穀老,我看您今的狀態不是太好呀,我估計,您這盤棋的結局也逃不出個‘負’字。要不這樣,這棋咱們咱們今就不下了,一一算您投降好了。投降輸一半,我隻要那幾個羅漢,佛像您都留著。”

穀實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繼續盯著棋盤思索。

商成討了個沒趣。他又借著局麵事,尋機會挖苦了穀實兩句,可人家就是不理會,他也覺得自自話沒意思,便隻好埋下頭專心下棋。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再落二三十數子,商成已然瞧出穀實根本就不在狀態,雖然局中有十幾粒白子續斷牽連仿佛若有優勢,實際上卻是隱隱然有陷入重圍的跡象。他心中大喜,臉上卻全然不露分毫聲色,伏著身瞪圓了眼睛盯著棋盤,好象頗為眼下的困境擔憂,實則是在心頭苦苦地盤算一一怎生使個誘敵深入之計,畢其功於一役呢?

穀實再落了一子,忽然問道:“你和剛才那個禮部的人很熟?”

穀實新落的白子完全出乎商成的預料,局麵登時又出現好幾種可能的變化。他一邊斟酌著穀實的後手,一邊隨口反問了一句:“誰?哪個是禮部的?”

“就是剛才那個賀歲賀伯年。”

“哦,你是他啊。”商成。他手裏拈著一枚黑子,輕輕地扣擊著石桌麵,有些拿不定主意是立刻動手“屠”了白子的這條龍哩,還是再等幾手來個更實惠的。“我和他就是認識而已。熟人還談不上。”

“這人是個怎麼樣的心性,你清楚不?”穀實隨手布下一子,又問道。

“我哪裏有閑心去打聽這些。”商成。哈!穀實根本就沒瞧出這十幾枚白子的危機,居然換了個方向,想去吃商成的三枚黑子。這老頭都沒瞧明白,他那十幾枚白子沒了,黑子的圍自然而然便解了。

穀實的臉色一下就垮下來,:“那你就不該當著賀伯年的麵,向前三口……索取什麼錢帛!”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用“公然索賄”這個法。

“為什麼?”商成漫口問道。他到現在也沒抬起頭,隻顧盯著棋盤。隻消把手裏這枚黑子一落,這十幾枚白子就算是盡入彀中了。要是穀實不救這幾枚子,這盤棋他便很難扳回局麵了;他要是想把這十幾枚子逃出去,那就隻能輸得更快更徹底!

“你都不想一想,賀伯年會替你保守秘密麼?”穀實。他的話音裏已經帶著些嚴厲,完全是一付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我看這人雖然言談舉止稍現輕浮,但也不算是失卻端嚴莊肅,更兼心思機敏人情練達……”

穀實對賀歲的評價很高,這教商成有點驚訝。他抬起頭,疑惑地插了一句:“這很好啊。我隻是沒同老賀打過幾回交道,又沒他這個人不地道……”

“他不地道都成;怕的就是他‘很好’!”穀實狠狠地瞪了商成一眼,“隻怕他不會為了你守密。你向前三口索取錢帛的事,很快就會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裏!”

“哦,你這個啊?”商成明白了。但這又有什麼呢?找前三口索要賄賂的事,他本來沒想著保密,更沒想過讓賀歲替他保密,所以什麼有心人沒心人的,壓根就談不上。再,這還能隱瞞得了麼?改前三口真送給他幾十斤金子,他肯定會到處替人家話,大家自然能知道他是收了錢三口的錢了。

穀實被他胡謅的理由氣得險些掀了棋盤。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氣,壓著心火道:“別人主動送禮與你,和你主動索要賄賂,這是兩碼事!”他使勁地捏著一枚棋子啪啪啪地敲打著石桌,顯然是氣得不輕。“別人送禮,你收下,能幫扶的時候幫扶一把,這是禮尚往來,誰都不能以此作指責。可你主動張口找人討要錢帛,就是索取賄賂,按律條是要受處分的!要是有人於中使壞,奪勳捋爵的下場也不是不可能!”他越越激動,口齒不清吐字含混不,口水都差點噴到商成臉上;棋子也是越敲越響,最後“啪嚓”一聲,精美的瓷棋子被他拍碎成三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