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偏西,商成就帶著一家人趕到了界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莊戶們,一個喊一個地,也都相跟著跑來看熱鬧;連區家河對岸的穀家莊上也來了人。的界碑附近很快就聚起了不少人,黑鴉鴉的一大片,看起來倒是十分熱鬧。
太陽偏西的時候,高三和幾個隨他一起出海的貨棧夥計,在十幾個便裝的水師官兵陪同護送下到了。人們就象歡迎勝利凱旋的英雄人物一樣,簇擁著把他們迎進莊裏。
臨進大門的時候,月兒告訴大家,為了慶祝高三的平安歸來,凡是莊上的人,每家都按著人頭派發錢糧,大人每丁三百錢每口二百錢,十二歲以下的娃娃和五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不論男女一律五百錢,另外每個人再加一斤白米或者細麵;自家的佃戶每一戶還有半斤香油。她同時宣布,從明開始,在大門前的場院上連擺三的流水筵,不管是誰,都可以隨便地吃喝。其實,這個流水筵席應該是從今晚上就開始的。但是事情來得實在是太急,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她根本沒辦法把所有的事項都置備妥當。支應幾百上千人的吃喝可不是一樁事情,許多吃的喝的都要去臨近的大集鎮上采辦,還有預備足夠的桌椅條凳和碗碟筷子,要請做席麵的大師傅,還要雇幫工短傭……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這個決定立刻得到所有人的一致擁護。得了好處和實惠的莊戶沒口子地著頌揚話。他們一邊稱讚著主家的“英明”和大方,一邊悄悄地相互打聽高三他們的來曆。許多人都猜測這應該是應縣伯的什麼親戚。但馬上就有人指出,應伯左右的侍衛們過,縣伯的原籍是在渤海衛的晉縣,家裏遭過突竭茨人的兵禍,隻有他孤身一人逃了出來,哪裏還有什麼親戚?可這個法也站不住腳。應伯沒有親戚,那月兒姑娘又怎麼?誰不知道她是應伯的表妹,他們倆是姑表親?眾紛紜中,有一種法不徑自走:應伯當年還不是應伯也不是上柱國的時候,有一回在草原上作戰,不幸負了重傷,連馬都騎不了,是高三把他背回來的……
這種帶著濃厚的演義色彩的法當然也不對。但從某種程度來,它部分接近了事情的真相了。站在商成的角度來,高三的確是對他有大恩,甚至可以是活命的恩情。但這並不是他如此隆重地迎接高三的根本原因。他之所以會走出幾裏路去迎候高三,除了因為他們之間的情義值得他這樣做以外,更多的是因為他很尊重高三這個人!
也許會有人感到奇怪。一位縣伯,一位上柱國,居然會去尊重一個從地方出來的商賈,這委實教人感到難以理解。哪怕這個商賈曾經對上柱國有過救命之恩,那也隻能是感激,而不能是尊重吧?
不,這一點都不奇怪。他尊重高三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高三對他過恩情,而是因為高三的為人和處事。從他升校尉到將軍,最後做上提督,前後四五年的時間裏,雖然他和高三各自都有忙碌的事情,見麵的時候並不多,但高三從來就沒在他麵前提起過當年的事,更沒有過請托過他幫什麼忙。高三唯一的一次開口向他求助,還是為了陷入困境劉記貨棧;結果還被他拒絕了。隻憑這些,高三就值得他去尊重!
那一晚,商成喝了很多的酒,了許多的話。他還兩次三番地端著酒碗,去給那幾個出海的貨棧夥計還有泉州水師的官兵敬酒。誰不喝都不成,不喝就是不給他麵子;不給他麵子,那就是不給大趙軍方麵子;不給軍方麵子,那你自己吧,你到底想幹什麼?就憑這些話,誰還敢不喝。最後醉倒了一屋子的人。他自己倒沒什麼事,隻是眼睛時不時地發直,也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拉著高三上地下地渾扯。最後還是月兒實在看不過去了,把酒碗從他手裏硬奪下來,把這頓很可能拖到後半夜的筵席攪散了。真是的!什麼時候不能話,非得挑在這個時候!
第二一大早,商家莊上就忙碌起來。從辰時開始,連接著莊子南北西三條道就沒斷過車馬。月兒頭就教人去訂下了許多物事,從吃喝的酒水肉菜到盛菜的碗盆碟子,從遮風擋雨的席蓬到燒灶的木炭石炭還有才出來不久的焦炭,幾乎是應有盡有,如今已經絡繹不絕地送過來。商家門前的院場一角,已經連夜搭起了一溜的大席蓬,蓬下是三四十口大鐵爐。附近村莊集鎮上做筵席的大師傅幾乎都被請來了;隻是他們,就在席蓬外坐了五六桌。桌上擺著的上好茶湯與精細點心都沒有人去動,師傅們都懷著一種敬仰的心情,神情肅穆地望著上首桌案邊坐著的三個人。他們剛才都聽了,這三個人是顧主從城裏太白樓請來的大師傅,真正的大師傅!假如他們這些人都是軍旅間的卒的話,那麼這三個人就是上柱國一一至少也得是個柱國。他們甚至發現,就連商家的管事和他們話的時候,也是一付心翼翼的模樣。而除了那個姓荀的管事之外,三個太白樓的大師傅待誰都是一付不大理睬的模樣。但他們卻很巴結荀管事;顯然,荀管事在縣伯府裏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這些在附近很吃得開的席麵師傅們,也對荀管事越發地客氣和尊敬起來。後來他們才聽,荀管事其實不是管事,而是商伯家的首座客卿……